“小靈,以前我怕吓到你,便一直遵循陽世的規則,可是你看,”石三生看着亂成一團的人,跟我說,“有時候我覺得,用陰司的方法成效更快。”
“難道你又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了他們?”我問。
“他們的潛意識裏本就有這種因素,我不過是誇大引誘罷了。”
“可他們又沒什麽錯,你何必要殺人?”
石三生一聽,望着我:“你認爲我是冷血無情之徒?”
“不要随便探聽我的思想!”我瞪了他一眼,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像這樣做石三生就不能感知我心中所想了。
“你放心,他們隻是昏迷而已。”
等那些人都找到各自的昏睡方式,石三生輕輕托起那石中魚,往橋上走,見我沒跟上,就回過頭來看我:“日後你還有很遠的路要走。不先學習一下如何收服景蟲?”
“哦哦……”
我傻愣愣地點了點頭,看看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警察,既然隻是暫時暈了過去,應該沒什麽大礙。于是快步跟了過去。
石三生站石拱橋上,将石中魚放在最高的那個橋柱上,又從懷中掏出四五顆青梅,圍繞着石中魚東南西北各個角上擺上一顆,石中魚上也放了一顆。
我很自覺地劃破了手指,把指尖血用簪子上的花片接住,遞了過去。
之前石三生接我的指尖血的時候,都沒有直接用過手指,可能正是我的血對他們陰司的魂魄,有一定的驅避作用。
石三生接過我的血,眉頭又微微皺了一下,柔聲道:“疼麽?”他這一問問得我鼻子一酸,似乎連我自己取指尖血都已取得麻木,早忘記了最初的疼痛。石三生将我的手握住,飛速地用唇點了一下我的食指指尖。我心裏頓時一陣酥麻,抽回手看時,才發現取血的傷口已經愈合了。
原來他是在替我止血啊,呵呵……我腦子在想些什麽呢。
石三生随即将指尖血灑在青梅上。奇怪的事發生了……
剛才還青青的梅子瞬間被我的血化成了烏黑之色,隐隐還有黑色的光芒透過正中間的玉白石頭,映射到裏面的鑽石錦鯉身上。
石三生抽出黑色的長劍,在橋上畫陣法。
這下我看清楚了,石三生的劍根本不是背在身上的,而是他憑空幻化出來的。要是我早一些留心他的話,也許很早就能發現他并不是普通人。
我以前是有多粗心大意?!
青梅化成了純黑顔色,開始借着石三生畫下的陣法,緩緩騰空而起,圍着石中魚不停地轉着圈圈。
望着陣眼中的鑽石鯉,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它在求饒。一時之間心中竟有些不忍,爲什麽一定要殺死這條魚啊?我們不是來除景蟲的麽?
我用自己的身體擋下石中生手裏的長劍,冷冷道:“你爲什麽要殺我?”
“小靈?”石三生的劍下抵在我的心窩處,“七殿,你利用這個法子吸取生人魂魄,來增加自己的靈力,着實不高明。”
我冷笑着,向石三生走了一小步,他的長劍随着我的步子向後退了一點距離。我道:“我前一個身體被諸靈爻破壞,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合适的身軀,馬上就能收齊一百生魂,再重塑一個人類的身體,你爲何要阻止我?”
“陽世有陽世的規定,陰司有陰司的條理,你不可随意枉殺……”
“哈哈哈哈……一殿,别以爲你在她面前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我就不曉得你的心思了。”我放聲大笑,“大家都是爲靈骨而來,能不能順利到手,各憑本事。當時在陰司,早已在幽冥兩生花下起過誓約,莫非你想出爾反爾?哼……要反悔也行,黑霧峰下的陰木水好些年都未曾進過魂魄,若是堂堂一殿之主入了水,會是何後果?哈哈哈哈……”
我猛地擡起左手,抓住身前的長劍,一下往自己身體裏刺去。石三生眼疾手快,将劍尖偏過一些,以至于長劍隻擦破我的一點皮肉。
這疼痛感一襲來,我自己的意識立馬有所反應,知道自己剛才是被七殿附了身,控制止了言行舉止,才對跟石三生有那麽一段對話。甚至想自殺!
“石三生?”我輕輕開口。
就在我一說話的瞬間,聽到一聲劇烈的響聲,像爆炸一樣。
石三生一把将我擁入懷裏,擋下所有的聲音。
事後,我發現橋面上有許多細小的碎片,是石頭的碎片。那玉白色石頭中的鑽石錦鯉已經被炸了出來,活蹦亂跳的。身兩側有一對翅膀,頭上有兩隻角。
這魚看起來很是有些熟悉,但我一時也記不起來。
石三生用長劍對準魚頭,猶豫半晌,終于還是一劍刺破了魚肚皮。那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血水流了一地。然後魚身側的那對翅膀漸漸淡化了下去,頭的兩隻角也退而不見,變成了一尾普通的紅鯉魚。再也看不見被妖化的痕迹。
我沒去管它,隻想看石三生的背,果然有很多被擊傷的痕迹。心沒來由地又疼了一下,于是就想說些俏皮的話來沖淡這種感覺:“石三生,你是一殿殿主耶,統領萬千鬼兵,威風凜凜,居然還會被亂石打傷,說出去真是叫人笑話。還有啊,這不過是一條妖魚罷了,你們陰差本該冷面絕情,你卻還琢磨半天究竟要不要斬殺,還說我善良……”
石三生摸摸我的頭,彎下腰,去将那條錦鯉撿了起來,放入懷中。眼神有些黯然:“小靈,我殺的是七殿。若我砍斷他的頭,他便會魂飛魄散。而我現在隻殺死了他的寄身之所,他的魂魄就能回陰司,清修兩百年便得重返人間。”
我一愣,原來這是七殿殿主!那石三生剛才殺了他,算不算是手足相殘?
十大殿主在陰司各司其職千萬載,是不是早已厭倦了職位分封,想實行中央集權制度?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明争暗鬥是免不了的。如今他們十殿主不惜上到陽世來爾虞我詐,着實令人間多了許多災禍。幸好他們并沒有真實的身軀,隻是一縷幽魂,雖然法力無邊,但是始終需要借靠人類的力量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陽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燒殺搶掠,再正常不過。相比,陰司應該也一樣。所以石三生這樣做,我倒并不是太反感。中國古代後宮鈎心鬥角的時候,連自己親爹都毫不留情。石三生并沒有散去七殿的魂魄,已經算是仁慈的了。
“那個……你們陰司十兄弟的關系,不好麽?”我問出這句弱爆了的話。
石三生歎不可聞地歎口氣,望着天邊的雲彩:“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名往。”
果然跟我猜測的一般無二。
“哦……那我們還要不要找景蟲了?”我見石三生将他們幾大殿主之間的情分一句話點透,便也不好再繼續說些什麽,隻好岔開話題,“這條河怕是不短,我們是要用一張網,下水一寸一寸的捕撈麽?”
“有能捕到景蟲那樣大小蟲類的魚網?”
“有啊……你不信?我去買來給你,我剛才在街上就看到一家店賣漁具的。我告訴你,我可是釣魚高手,我爸當年釣魚還得過第三名呢,我的技術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哈哈……”石三生莫名就笑了。笑容中有些欣喜,也有些憂慮。
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這樣笑,不知道是因爲我自吹的那些話把他逗笑了,還是因爲别的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音插了進來:“除掉了一個競争對手,你很高興吧?一殿下。”來的人男生女相,長得很秀氣,還戴着副黑框眼鏡。正是那日在來蘇州的路上墳墓群裏的黑衣服男生。
石三生一拱手:“二殿,别來無恙。”
原來他竟是陰司二殿主。十大殿主全上來了麽?還有幾個分散去了哪裏?都幹了些什麽?
“托一殿的福,沒有死在起屍地裏。”二殿回答,“你那起屍的藥水怕是得之不易吧?啧啧啧……灑下如此多在途中,難道是想将我們這些兄弟趕盡殺絕?”
“你明明知道我喚醒起屍,并不是用來對付你們的。”石三生看了我一眼,對二殿道,“你們将景蟲散到了哪些區域?”
二殿走到橋邊,望着水面:“這要看你的行動,能不能令我滿意了。”說着,他轉過頭來看我一眼,然後湊到我身上狠狠聞了一下,“姑娘,你的木蘭簪其實不大牢固。請一殿替你加固一下可好?”
“啊?”“啊?”我連啊了兩聲。
這第一聲‘啊’,我是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和驚訝蘇州墳地裏的起屍居然是石三生所爲,不過他當時并不知道我要過來,所以這事并不能怪他。而第二聲‘啊’,則是因爲二殿說要讓石三生幫我加固一下木蘭簪,意思是不是讓石三生把我交給他,也就是把我體内的石骨交給他,他才願意告訴我們景蟲的分部情況?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糊塗了,好多事情都不了解。
石三生冷冷看着二殿,我愣愣地望着石三生。
二殿在我身上聞了幾下,又說了那麽一段話,見石三生看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站到一旁,負手看向河裏。
大家都各自沉默了幾分鍾,二殿終于忍不住,又同石三生道:“起初我以爲大家都隻是爲石骨而來,沒想到,她身上居然還藏有鬼童的神靈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