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第二日六點,鬧鍾準時響起。
這是我昨晚特意設置的,我怕這一切到頭來,都是一場鏡花水月,所以我想再看看石三生,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梳洗好,我來到隔壁的門前,輕輕叩了幾聲。沒有人應答。
可能還在睡覺吧,我這樣想。
又過了半個小時,我又去敲了敲,仍然沒有人來開門。怎麽回事?在家的時候石三生一般五點半就起床在院子裏打太極了啊,今天怎麽還沒動靜?
難道走了?
過了一刻鍾,我有些急了,敲門的力道下重了些。好半晌,依然沒有人。我跑到前台去問,那小姐說客人五點就退房了。
我一聽,站在原地傻了。搞了半天,還是空歡喜一場。算了算了,好歹我也努力争取過了,他不要我,我總不能死纏爛打吧。
默默到房間把自己的東西收了收,退了房,走出酒店,習慣性地向右走。
剛走出數十步,猛地一擡頭,就看見綠化帶的樹下站着一個人。
我三兩步沖了過去:“石三生,你不是走了麽?”
“哦?”石三生把我的包接過去,“你很希望我走?”
“不是不是……那個……”我結巴了,“我以爲你丢下我走了,所以,所以……”
石三生走到我跟前,半彎下腰,破天荒地揉了揉我的頭發,笑了:“小靈,你能來,我很高興。”
我一直清楚地記得,那日的初陽在他身後射成耀眼的光芒。
“石骨惡靈出現在東南方,我推算了一下,大緻在蘇州一個縣城的小鎮,下午兩點之前我們必須趕到。”石三生恢複了淡淡的表情,道。
我不知道那小鎮在哪兒,但昨晚那個黑衣服女生,哦,不對,是黑衣服男生教我日行千裏的方法很管用。于是說:“昨天我在墳墓裏碰到一個術士,他很厲害,還教我以銀針刺穴,來助人行走。”
石三生前行的腳步一頓,回過頭:“你不妨再試試?”
我心裏默念着王莊鎮這個地名,然後以針試穴,可是睜眼,卻還是站在原地。怎麽回事?莫非是我不曉得王莊,所以到不了?
“世上哪有如此詭異之術,他騙你的。”石三生道,“若真有,會的人也隻有一二個,你絕不會是其中一個,因爲你是巫靈,并不是術士詭道。”
“啊?”我幾次聽人将這兩個通靈之道隔開來說,不解,“大家不都說巫術巫術麽?難道不是巫醫和術士的結合?”
“能将巫靈和詭道融合貫通之人,人間少有。”
我點點頭,好像有些明白了。摸了摸鼻子,“專門研究一種術法的人,會比所有道家學說一起學的人更精通一些。術業有專攻,就好比生産手表的去做相機,雖然都是電子産品,但是品牌肯定沒有專門造相機的知名度高。我分析的對不對?”
石三生沒有回答,隻帶着我上了一輛車。
一個半小時後,我們到了蘇州市管轄的一個小縣城——常熟市。
在常熟招商服裝城下了車,換了公交,又行了一個多小時,才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車站停了。車站站牌被風吹日曬,早退色了,但是仍然能依稀分辨得了幾個字,車莊鎮。
這個鎮很小,最高的樓房才四五層,如果不是在這裏停下來的話,我根本就以爲這隻是一個小村莊。一打聽,才知道車莊鎮已在去年被劃入了尚湖鎮的地盤,跟村落也沒什麽區别了。
鎮雖小,但是非常有江南特色。
石拱橋,青石闆小路,烏篷船,古老的白牆灰瓦,如水墨畫一般。我和石三生一前一後行走在午後甯靜的街道上,我不由得想改日一定要着一身青花素衣的旗袍,然後撐一把油紙傘,從那石拱橋上走過,然後在橋那邊的紫藤樹下駐足凝望,回想前世姻緣種種。傍晚的餘晖一定會在青天中呈現出唯美的姿态,來印證我們曾經許下的誓言。三生三世,上至碧落下黃泉……
“呸!你丫再給老娘裝!”
七鳳的聲音沒來由地在我腦海中響了起來,我渾身一哆嗦,也覺得自己剛才太過‘文藝小清新’,趕緊擯棄了回想前世姻緣的想法。
不過,我一定要穿一次旗袍,然後從那橋上走過。
路右側有人家在搞房屋裝修,水泥沙石直接堆放在門前,都占到了主道上來了。石三生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沙,在手中看了看,揚起。又抓一把,散去……
如此反複四五次後,他終于開口:“西北一裏,醜末寅初,東風,水分八厘。”
我聽不懂他這麽古怪的話是什麽意思,就等着他解釋。
“小靈,晚上好好休息,淩晨三點在那邊等我。”石三生用手一指,正是剛才我幻想過的那座石拱橋。
晚上,我洗了澡,躺在床上跟七鳳煲電話粥,彙報今天的情況。就像是小女生初次跟戀人約會後,滿心歡喜,甜甜的帶些心悸的感覺。七鳳卻埋怨我怎麽不找個害怕的借口,跟石三生弄一間單人房,哪怕是雙人間兩張床的也好啊。
“我是巫靈,還會怕鬼麽?”我忍不住好笑。
七鳳道:“鬼神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我說:“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鎮,誰會害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當面對你笑,背地裏幹出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七鳳越說越憤憤,“小豬,你現在有跟安晨聯系麽?他現在越來越神神秘秘了,我找他出來聚聚,他卻推辭說要去守鬼門關。你說這世上神鬼之事吧,我也是信了,可是他安晨一無奇特命格,二無祖傳通靈術,他守個什麽鬼門關啊?”
我愣了一下,想起來安晨的店正是在****之上,而他又拜了鄧禹爲師,想來現在應該是正加緊學習詭道密術了,哪有時候去理會七鳳的邀請。而我就那樣跟着石三生到了這個鎮子,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本來七鳳說隻在上海待一個月就回校的,沒想到卻又申請了回國。因爲她找到了她哥哥橫死的線索。她在自己的包裏,發現了一本當日在蓮溪庵裏有那種特殊字符的書。
她原本是想我和安晨陪她去查的,可是我們卻各自有了各自的事情,她去過陰司,知道魂魄的厲害,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有等我們都有空了,再一起去解開當年的真相。
所以七鳳她現在已經無聊到爆了。
我聽後卻是很内疚,究竟我是個自私的人,爲了自己的幸福,連七鳳哥哥的忙都沒顧得上幫。
“小豬,你放心,我等你回來。”七鳳安慰我,“事情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石骨惡靈非比尋常,要是被它找到寄生之所,人間就要遭殃了。”
七鳳越是表現得這個樣子,我就越是心裏過意不去。“七鳳,九月二十九日是我爸媽結婚紀念日,我抽個空回上海,到時候順便去查一龍哥哥的死因。”
“好。”
挂了電話我早早睡了。
二兩半的鬧鍾響起的時候,我早就已經穿戴整齊了,略施薄粉,然後打着手電筒來到了那座小橋前。
這小鎮窮得很,隻有一條鄉道上有路燈。
天上繁星點點,卻沒有月亮。四周一片黑漆漆的,隻有手電筒的一圈光亮着。我雖然一個人在這邊等,倒也不是很害怕,石三生馬上就要來與我彙合了。他會在橋的那端,踏着滿天星光,如将軍一般騎着戰馬來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小靈,我們私奔吧……”
我完全一副小女生模樣,可是我都二十幾了,想到這些就立馬老臉一紅,正準備走幾步驅散心中的那種想法,沒想到就聽到了一陣蟋蟋索索的聲音。我趕緊躲到一個橋墩下面(當時就是條件反射,也許是沒有這麽晚出來過,感覺像做賊一樣吧)。
開始聽不太清楚,後來越來越清晰。好像是兩個人的對話,一個男聲一個女聲。
男聲道:“你爲何上來不必跟我闡明原因,我隻疑惑你因何要帶她去起屍之地,難道不怕她有危險?”
女聲道:“一殿,你還信不過我的道法?況且她本就是純陰之靈,死了對于我們陰司來說,豈不是更好?鬼王千年未出,七殿和九殿都在已出了九幽界,對陰靈虎視眈眈,若你還不盡快取她的靈骨,我怕到時候他們搶先一步,我們這幾年煞費苦心得到她的信任,所做的一切都全白費了。”
“我主掌人間夭壽生死,你該知曉生死薄中所記,人陽壽未盡,我們是不能随意帶走她的魂魄的。否則會遭天譴……”
“哈哈……你當我同那丫頭一般傻麽?你能有辦法将顔姬困在靈珠裏,放入藏經閣千年,自然有辦法堵上陰司官差的悠悠之口。”女聲輕笑,語調一轉,“莫非……你對她動了心?”
“王曆,你跟蹤我?”男聲斷喝一聲,而後沉靜片刻,“無須你多事,我自有打算。”
“你今日不給我一個交待,我便将這些惡靈散入人間。你不信?哈哈……我當初跟你,本就是想撈個第二的寶座,你該不會……”
“住口!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