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我昨晚真的有夢遊麽?”我拿了個包子慢慢吃着,太燙了,我真想吃冰包子。好熱,開了空調還熱……
鄧禹腼腆地笑笑,回答:“昨天我抓鬼到很晚才回來,你不是好好在屋裏睡覺呢麽?還幫我開門。”朝安晨看了一眼,安晨立馬低下頭去吃包子,“怎麽會夢遊跑出去殺鬼?”
我也看了安晨一眼,我就知道你這家夥是故意說出來吓我的,看我回頭不找七鳳好好收拾收拾你。
快中午的時候,我正準備出去買菜做飯,房東來電話了。是以前小區裏租的那間單間的房東,我都退房半年多了,他竟然說家裏有東西丢了,讓我回去給看看。
那間房子的中介是我一同學家開的,他也打電話說讓我去看看,說如果真的丢東西也不要我賠,隻是去看一眼,敷衍一下那個房東。那房東是上海人,五十多歲,半秃頂,說話特磨叽,快把他們給煩死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看看就看看。
沒想到一進24幢電梯口,我渾身一個寒顫,剛才還很燥熱的天一下子就變得陰沉沉了。等到了23樓的時候,我在門外就能感覺得到那屋裏有不尋常的東西。有陰氣往門縫外面冒。
它的怨念太深了!
“小諸啊,其實我今日找你來,并不是要你還我什麽東西的,”房東邊拿鑰匙開門,邊同我說話,“我們家有錢,不缺錢,我女兒在上海最好的私立高中讀書呢。隻是這房子我們是打算留給小閨女當嫁妝的,說實話,半年多前你走後,我隻租了七天,就被人退了房,接下來的租客僅僅睡了一晚上,連房租都不要了,後來一直沒人敢住進來,你看這解鈴還須系鈴人……”
房東打開了門,我一看,立即就明白了。
屋裏充滿了淡淡的紅霧,把沙發和冰箱都遮住了。不過房東看不見,我知道。他隻是讓我來拿回自己的東西,他以爲是他漲了房租我才不繼續租用的,然後藏了什麽小人或邪氣的東西在屋子裏面,來害他的下家。他應該打聽過我媽媽是幹什麽的,才會這麽想。
我走到最裏面的一個房間,這是次卧,紅霧最濃的地方。霧裏面有一張床,床上蜷縮着一個老奶奶。我細細打量着她。
她頭上戴着一頂絨線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嶄新的黑呢子大衣,還有同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平底的白色球鞋,這一身看起來很不搭。一頭短發像罩了一層紅霜一樣,手指很粗糙,臉上刻滿了皺紋,雙眼緊閉,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
在床邊有兩個空農藥瓶子,我在想,這老奶奶生前是個什麽模樣。
“諸小姐,我們辦事快些,我老婆還等着我回去交差呢。”房東走過來,想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狠狠瞪他一眼,他這才讪讪地笑開了,道,“你們一家人都不是上海戶口,要想在上海混下去,肯定很難吧?你還帶着個一兩歲的孩子,那家手工店又不賺錢,你們就沒有想過給他再找個新爸爸呀?”
“哎呀,其實諸小姐,年齡真的不是問題,我比你大一二十歲又怎麽了?我老婆都是黃臉婆了,她查不到你這裏來的,她自己生不出兒子來,也不會多事的,隻要你……哎喲……是誰在推我?誰在咬我?”
我冷冷地笑着,我連陰司都去過好幾回了,還怕驅不了一兩個魂魄?我看着床上的老奶奶睜開眼睛,扒到房東的背上去,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我好開心。
房東慌張地四處望了望,然後走到客廳裏坐到沙發上,抽起煙來。
“諸小姐,實不瞞你說。我母親今年已經快九十了,她老人家一生的願望,就是想抱個大胖孫子。”房東抽着煙,“可我老婆一連生了三胎,都是女兒,你該知道這在上海生三個孩子,要頂多少風浪。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有錢,我需要繼承人啊。你不從我也行,要不,你把你兒子過繼給我,我付你七百萬。我當初就瞧那孩子挺靈機的,是個當官的好苗子……”
我陰側側地看着房東,想看他接下來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房東卻沒有再說話,他隻是站起來,走向我,眼裏有火苗在燃起。
一間空蕩蕩的房子,房子裏隻有我和房主,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我現在有多麽的被動。可我不怕,我能看見鬼。我冷冷出聲:“龔先生,您母親前年就死了吧?”
我看到房東臉上明顯一愣,我又道:“她還戴着絨帽子,穿着黑呢子大衣呢。這大熱天的,她說太熱了,求我幫幫她,咦?”我看到房東臉刷地一下就白了,心裏有一個小人在歡呼,這個感覺真爽,“龔先生,您不是請我來幫您母親脫衣服摘帽子的啊?”
“你你……”房東指着我,說話開始結巴起來,“你你說什麽……你胡說些什麽……”
我一指次卧的那張床,道:“她現在不就睡在那裏麽?哦,不對,那是剛才,她現在正扒在你的背上呢,哈哈……”
房東手一抖,煙掉到了地上,滾了一下,滾到沙發底下去了。他左右搖着頭,想看看自己的背上有沒有東西,但是他看不到。
“你個黃毛丫頭,信不信我現在就辦了你?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肯當老子的情人,老子虧待你了?當老子情人一個月有一萬塊的零花錢呢,你一個月能掙那麽多?”房東發起火來,“開始跟你一起住的劉麗沒有告訴你啊?老子才給她五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龔先生,你喝多了,要不要我請劉老闆上來?”我想給他一次機會。
劉老闆就是那個中介公司的老闆,跟這房東認識,不過我估計劉老闆也知道房東的心思,不知道今天他們是不是串通好了來诳我的。我就奇怪了,這房東以前跟劉麗好的時候,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裏過,現在怎麽突然打起主意來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我兒子可是有爸爸的人了。
房東冷哼一聲:“老劉收了老子兩千,才接通了你的電話。”
果然如此。我心一狠,那你就别怪我了。
“錢婆婆,把你床邊的藥瓶撿起來,給龔先生嘗嘗……”我吩咐房東身上的那個魂魄。
房東一聽藥瓶,剛才的戾氣頓時去了一半,左右張望,尋問我什麽藥瓶。我就說您母親不是前年喝藥死的麽?房東一下就慌了神,嘴裏直嚷嚷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
我覺得他很啰嗦,看着都煩。就将右手中指和食指放到頭上的發簪上一劃,立即開了一條血口子。我畫了個符,對房東的背後道:“不聽從命令可是要魂飛魄散的喲,乖,去把床邊的藥瓶撿過來給我,快去……”
房東背上的那隻魂魄并沒有動,仍然緊緊地抱着房東,把房東的脖子都勒紫了,房東的氣都喘不順暢了。
我又威脅:“甯可自己魂飛魄散,也不願殺這禍害兒子?你不是說,當初是他和他老婆把你逼死的麽?這樣的兒子兒媳,你還要啊?”
房東被我的話吓傻了,一屁股癱坐到地上,全身發抖。
其實我說這些有一半是猜的。我能看見龔先生的母親錢婆婆的魂魄不假,但是她的魂魄好像沒有了自主意識,根本不能表達什麽,也不能開口說話。我隻是看見地上的藥瓶,又想到龔先生既然把這房子給女兒當嫁妝,必然是十分中意這房子,可是他自己又不住,一定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自古以來,婆媳之争都是難免的,随便想想就能想到是什麽個情況。
錢婆婆忍受不了媳婦的種種事迹,而自己的兒子又處處在幫她,所以錢婆婆想不開,尋了短見。
“你……你真的能看見我母親?”房東的眼裏隐隐有淚光閃出,半晌,低低說話,“我也不想會是那樣的結果,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從農村到城市,很辛苦,我知道。可是,我娶了廳長的女兒,我能有什麽辦法?還不是爲了少奮鬥幾年,讓你提前享享清福。誰知道那個賤女人那麽惡毒,天天嫌棄你。還連同廳長一起來搶我們家的傳家之寶,我不給他們,他們能善罷甘休嘛?一塊破骨頭而已,他們愛要就要呗,還能換成塊金子不成?我還不是爲了你啊,哪知道你當夜就喝了藥,媽呀……兒子對不起你呀……”
說着說着,房東就開始小聲哭泣起來。我冷冷在一旁看着,看他背上的那個魂魄将他摟着更緊了。
房東由抽泣變成了号啕大哭,“諸小姐,我是對你們家動過歪心思,可是我求你幫幫我啊,我聽老劉說你媽媽是看香的,肯定有辦法對不對?我tama就是個混蛋,我不要臉,我下作,求你幫幫我母親……她是不是真的說熱?那她夏天會熱,冬天會不會喊冷?我多想再見她一面啊,她走的那天晚上我還在江蘇出差呐……嗚嗚嗚……”
房東哭得很凄慘,要是換作以前,我肯定會覺得他很可憐,哪怕他剛才對我動手動腳。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打起楚臣的心思,我恨不得扇他兩巴掌,怎麽還會去幫他見他母親的魂魄?我又不是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