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道:“我總歸是相信人定勝天的。命運,命運……命運那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爸爸,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睡吧睡吧,你也别想太多了,幫我好好勸勸你媽,啊……她有胃病,一傷心就不愛吃東西,這可不行的啊。”
“嗯,我知道了。”
“睡吧。”
看着爸爸轉身走出房門,知道他也不會再說什麽,我也就沒繼續追問,親了親楚臣的小臉蛋,睡了下來。
一夜無夢,才四點多鍾的時候,我就被外面的聲音給吵醒了,轉頭見楚臣還在睡,便替他把被子攏緊了些,輕手輕腳的爬起來穿衣服。
“媽,今天還有法事啊?”
“嗯,昨天沒做完的。”
媽媽在做文書,這次卻不是用的墨水,而是鮮紅色的,隐約聞到一些血腥味。
“媽,這是什麽啊?這麽紅。”
媽媽手裏的毛筆飛快地畫着符文,回:“是雞血。”
“雞血?”
“是啊。這次是給隔壁王阿姨的媳婦做的,她懷了孕,走胎了,這可是大事。要是請到一般的看香人,這病還真治不好。幸好有你外婆在。”
“啊?走胎?”我不解,走胎?難道懷着的胎寶寶走了不成?要是走了不是應該叫流産麽?怎麽還有走胎一說?
“嗯。她現在八個月,之前到醫院檢查都是正常的。前段時間旅遊去了,回來就查不到寶寶胎心了,醫院便判定是個死胎,讓她打掉。”
“啊?不會吧?之前不都好好的麽?怎麽突然這樣了呢?是不是她有過激的運動啊?”
“你這傻孩子,哪個孕婦沒有點常識?七八個都快要生了,走路都不敢走快,誰還敢運動啊?”媽媽停下筆,輕點了下我的鼻子。
“嘿嘿……我隻是問有沒有可能嘛。”
“要有其他辦法他們肯定也不會來找我了,他們現在人還在美國呢,是打了越洋電話托她媽媽來處理的。”
“哦哦……那您有辦法解決了麽?”
媽媽道:“犯走胎關就是那個人的魂魄已經投胎去了,但是那個人的壽命又還沒有到,所以兩邊都懸着,不死也不活。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有前因的,那邊要投胎的話,這邊找個東西替死就行了。”
“哇哇……哇哇……”正說着,我便聽到了楚臣哭聲,趕緊進房去抱他。
路過客廳的時候看見一隻雄赳赳的大公雞正兒八經的盯着我,雞冠上還有未淨的血迹,看傷口像是被刀割的。我心想可憐的大公雞,終歸是低人一等,怕是今日又要被媽媽一命替一命了,下輩子記得千萬成别再投畜生道了。
晌午剛過,客廳裏就擺滿了紙錢、金元寶、黃符、文書。一切準備妥帖。唯一缺的,就是一隻公雞了。
話說早上那隻大公雞毛色油光,氣血正旺,隻待時辰一到,一命嗚呼替了小寶寶投胎去也,便算走完了人間這一遭,還積了陰德。可誰知提前查看時,卻發現大公雞不知何時已經仙去了,人間這一遭走到頭了,這德卻沒積成。
無奈這一大群人現在正四處找雞,直到正中午才在一戶農家找到一隻,王阿姨出高價買了回來,總算還來得及準備。
正此時王阿姨接到越洋電話,原來她兒子并不相信這些個牛鬼蛇神,強逼着自己的媳婦去醫院做引産手術,死胎待在肚子裏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卻不想她那洋人兒媳倒是個信佛的主兒,性子犟,兩人戰到中午,才勉強從醫院戰回了家裏。這不,一回家就給老母親來電話了,各說各有理。最後兒子妥協到明天下午,如果還是沒動靜,就要按他的意思去辦。
王阿姨跟媽媽講了她兒子兒媳的很多事情,包括去哪裏旅遊,吃了什麽。從她的話中,我總結了一小段,大概就是這次犯走胎關的原因了……
今年端午,她兒子兒媳去了一處小山旅遊。她兒媳挺着個大肚子,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隻是去爬了爬一座小山。那座山在當地并不出名,也不高,沒什麽名勝古迹,他們去也全當是呼吸下新鮮空氣散散心了。
行至半山腰,她兒媳走不動,又不能直接背背上,隻得停下來休息。
“lily,Thereisatemple.”(“那裏有一座廟。”)
“where?”(“哪裏?”)
“Besidethetree……”(“那棵樹的旁邊……”)
“weusedtohavealookat……”(“去看看……”)
王阿姨的兒子叫陳錦,兒媳叫lily。
陳錦扶着lily邊說邊往廟的方向走。
往山跑死馬沒有說錯。他們走了大約一刻鍾才到目的地。有點驚訝,原來剛才看到的廟不過是錯覺。
這裏隻有一間三四平方米的小屋子,高不過一米四左右,外面砌得金碧輝煌,裏面卻很黑,隐約可以看見屋的正中間立有一尊神像,高也不過才三十厘米左右。門口放了些水果,現在隻剩下了果核,認不出原來的樣子。
這簡直是一個縮小版的寺廟。
中國人大概都知道,這是一座土地廟,而在國外,這是很少見的。不過這也吸引不了洋人的好奇,他們看了一眼便商量着往回走。
孕婦到七八個月的時候都比較容易尿頻,lily也不例外。可是這荒山野嶺倒,哪裏能像步行街一樣,有很多公共wc。無奈之下,隻得一邊用土地廟做遮光背景,一邊讓陳錦把風。
Lily挺着個大肚子,扶着土地廟的外牆,艱難的解決了一次人生三急。
總結一下,不難推算,是王阿姨的兒媳無意中亵渎了土地廟。
如果王阿姨的兒子兒媳沒有隐瞞,倒顯得這位土地公公有些小家子氣了。不過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靈誤食了頓人間煙火,就要人家的子嗣做陪,這未免也太狠了些。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神靈都是好的,也不是所有的鬼魅都是惡靈。神靈有私心,都想自己的法力靈氣超過其他團口的神靈,想壓人家一頭,所以他們之間也會經常在暗地裏鬥法使壞。你今天偷偷害我這邊的掌位人,我明天到你家把你掌位人的小孫子弄死。
這是常有的事。弱肉強食在他們之間體現得淋漓盡緻。
總之,終歸是王阿姨的孫兒命不該絕,就算中間出了點小亂子,也不是什麽太大的事。媽媽和外婆可以解決得了。
不知道在哪裏看到過,說人一旦犯了走胎,就絕對活不了了。我想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果你再遇到這種事情,來找我外婆吧。
話不多說。
媽媽如以往那般,戴好蓮花冠,披上紅黑相間的長袍,手持銅鈴寶劍出現在正門口。
院裏擺了四張桌子,東南西北各一張。每個方位的桌子上都貼有一張黃符:東方青帝,爲木;南方赤帝,爲火;西方白帝,爲金;北方黑帝,爲水。
符咒畫滿了整張黃紙,除了中間的漢字我認識之外,周邊的符咒是一竅不通。本來還說要跟着外婆學畫符的,石三生走後,我卻沒了心思。
王阿姨替兒子兒媳跪在四張桌子的正中心位置。
我自個兒琢磨着,那裏應該就是五行裏面的土屬了。
今天是禮拜天,爸爸不用上班,休息在家。他毫不避諱地抱着楚臣也在旁邊看着,我則在幫媽媽遞茶水和文書。
法事做得很順利,具體的過程大同小異。(這隻是我當時作爲一個外行人看出來的結果。後來我自己做過幾場法事,實在是累得不行,其中的驅邪程度也各有不同。)
依然是一命抵一命的法子。用大公雞的命,替代王阿姨的孫兒去死。
取公雞血的時候我不忍看,抱着楚臣回屋了。
等出來的時候衆人都各自回家了,王阿姨非常感激,直喊着要我們一家過去吃晚飯。
媽媽推辭:“不過是拿先輩之力,奉自己之手罷了。”
王阿姨一見我出來,立馬拉住我的手:“丫頭,跟你媽說說,一會兒都來我們家吃飯,啊。我老早就準備好了,一定要來啊。”
“王阿姨,街坊鄰裏您那麽客氣幹什麽。”
正你來我往客套間,楚臣突然大聲哭泣起來,仿佛受了很大的驚吓,我怎麽哄也哄不好。
擡頭看見剛剛被放血的公雞還倒挂在院子裏,現在血已經流幹了,雞頭向上翹起,爪子用力收緊,完全一副死前掙紮模樣,可是屍體已經僵硬了。才不過短短幾分鍾的時間,怎麽就成這副模樣了?我看着也甚是駭人,隻向王阿姨道歉,便又抱着楚臣回了屋。
最後晚飯還是在我自己家吃的。
楚臣又哭鬧了,嗓子都喊啞了,面上呈青白色,眼睛早哭得不願睜開了。把我心疼得不行。
媽媽還在書房做文書,說是幫楚臣準備的。
聽見楚臣又哭鬧了起來,就過來抱他,輕聲說:“乖臣臣,不哭了哦,婆婆抱你回家了哦,今晚就回家,不哭不哭……”媽媽這樣一說,楚臣還真就不哭了。不要說我描述得太誇張,事情真的是這樣。
看到這種情景,我就猜到了結果——楚臣的魂丢了。很可能是早上被法事吓到了。
當夜媽媽就替楚臣做了招魂解殺。
隔天午時我回了店裏,當時陽光漸陰,偶爾有風吹過,掃起地上的枯葉。
連着幾天的大太陽,今天早上終于見了大霧。久晴大霧必會雨,果然沒錯,我看見天邊飄着幾朵烏雲。
正望着天發呆,我就見鄧禹邊搖頭,邊從外面進來,大喊:“老闆……你看這是什麽?”
他繞過收銀台,遞給我一張紅色打底a4大小的紙。這張紙邊緣都破損了,背後還有膠粘過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從哪裏撕下來的。
“幹嘛?”我接過了那張紙,不解地問。
紙上用黑色的筆寫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路過君子念三遍,寶寶一覺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