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嘔吐過後,我的胃部已經沒有那麽難受。可是何紹偉慌張地抱起我就往醫院趕去,半路上還闖了兩次紅燈。
量了體溫,何紹偉又找了醫生幫我檢查,結果診斷爲流行性感冒。我這才感到害怕,吓得愣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她懷孕二十二周,用藥得小心點。”何紹偉把我微微顫抖的手握在掌心,壓低聲音對我說,“沒事的,别擔心。”
“不擔心才怪,現在的病毒這麽恐怖,如果寶寶有什麽損失,我該怎麽辦?”我抽回自己的手,緊張得快要哭了。
醫生看着我們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們不用那麽擔心,孕中期寶寶相對比較穩定,我給你開一些中藥,副作用也小一點。孕婦要放松心情,注意保暖,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就行,這段時間流行性感冒高發期。”
聽到醫生這麽說,我和何紹偉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滲出汗水的手掌又再次被他握住,這次我沒有甩開,隻覺得他握的力度越來越大,卻讓我重新尋獲了一份安全感。
獨自坐在發藥區的座椅上,看着何紹偉拿着我的病例忙裏忙外,頓時有種久違的親和感。我的心中住着天使與魔鬼,有些時候無論他做任何事情,我都會覺得厭煩和抗拒;可是有些時候,他表現出對我的關心,又會讓我感到溫暖。
畢竟當了多年的夫妻,那份牽挂并非說斷就斷。
急促的鈴聲響起,我才意識何紹偉的公文包忘在我身旁的椅子上了。我很自然地翻出手機,發現裏面放滿了上庭用的資料。手機的屏幕上閃動着林澈然的号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按下接聽鍵。
“何律師,你怎麽還不回來?”林澈然估計有急事找何紹偉,語氣聽上去十分焦急。
我握着電話,四處尋找何紹偉的身影,輕聲應答,“澈然,是我。”
“雅文?”林澈然的聲音緩了下來,“何律師在嗎?今天早上他慌慌張張地離開了,資料也沒有留下來,還有半小時就上庭了,還讓我活不活呀?”
林澈然的一番說話然讓我感到十分意外,想不到媽媽打電話給何紹偉的時候,他正準備上庭。
“你稍等,我現在去找他。”
連忙拿起椅子上的公文包往交費處走去,雖然排隊的人很多,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何紹偉的身影。
“澈然說你在法庭離開,現在四處找你。”我把他的工作手機遞過去,勸慰他說,“我自己排隊交費就行,你快趕去吧。”
何紹偉不慌不忙地接過電話,鎮定地給林澈然回撥過去,“我現在沒空,上庭的資料你過醫院來拿。”
就這麽簡單輕松的一句說話,與林澈然在電話那頭快要急哭的情況,對比十分明顯。我疑惑地看着何紹偉若無其事的表情,小聲催促說,“澈然說情況很緊急,你還是趕快過去吧。”
“現在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何紹偉付完款,然後陪着我到發藥區繼續等候。剛坐下來,我的小腿便開始抽搐。
何紹偉連忙彎身按着我的小腿,溫柔地問道,“别動,我幫你按一下。”他的動作十分輕柔,慢慢地從我的小腿開始揉捏,一直到我的腳跟處。
“謝謝!”想到自己坐在醫院的大堂裏,我尴尬地抽回自己的小腿,可是何紹偉卻緊緊握着不放手。何紹偉擡頭看着我,眉目間泛起淡淡的憂心,“經常抽搐嗎?”
“嗯。”
“除了喝牛奶,早上還要曬曬太陽,不要顧着睡懶覺。”
“嗯。”
“醫生也說了,人多的地方以後盡量不要去,早上去小區的公園曬曬太陽就好。”
“嗯。”
何紹偉還是那麽喜歡向我唠叨,其他人絕對想象不到惜話如金的何律師,也會有這樣的一面。似乎每次看到他,我都覺得他比上一次更瘦了,黑發中又冒出了幾根新的白發。
“雅文,有在聽我說話嗎?”何紹偉放開了我的小腿,坐直身體盯着我,很自然地伸手幫我把外套的紐扣扣上。“媽媽從香港帶了一些寶寶的用品給你,有空給你拿過去。”
想起何母,我的内心又再次泛起酸意,“她還好嗎?回來的時候看不到我會懷疑嗎?”
“我說你回家住,也方便媽媽照顧,她也沒有說什麽。”何紹偉拿過身旁的公文包,不斷地拿出手機看時間。
當林澈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醫院時,看到何紹偉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發呆,氣得臉都青了。“何紹偉,你一聲不吭離開也算了,好歹上庭用的文件也給我留着,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呀。”
“來,給你。”何紹偉幹脆把身旁的公文包甩給了林澈然,臉上去看不到一絲猶豫和顧慮。“還有十五分鍾開庭,你現在趕過去或許來得及。”
林澈然的巴掌臉氣得通紅,雙手抱着公文包想要發飙,估計想到時間緊迫,狠狠地瞪何紹偉怒罵說,“何律師,今天的事情我會記着。”
看着一身正裝的何紹偉,我擔憂地問道,“你還是親自過去吧,我沒什麽大礙了。”
“林澈然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她知道怎麽處理這些事情。倒是你,總讓我憂心。”
我還想說些什麽勸說他離開,可是眼看他堅定的神情,隻能把想到的話都吞了回去。不得不否認,每次生病的時候我都會特比脆弱。雖然身邊有父母和程輝的照顧,可是那種深夜裏一個人孤單地亮着台燈看書的滋味,像小貓搔癢般難受。
何紹偉把我送回家,主動攬起煲中藥的活兒。我沒有像之前那麽堅決地拒絕他的關心,因爲自從上次的事情以後,我也深刻地反省過,覺得既然他是孩子爸爸的事實無法改變,或許我可以試着與相處得好一點。
“趁熱喝。”何紹偉把苦澀的中藥擱放在床頭,左手還拿着一包話梅。
或許是生病的次數多了,從前難以下咽的中藥也可以一口氣喝完。不過這次的藥還真苦,一口氣喝下去以後,渾身都在顫抖。
何紹偉輕聲笑說,“張開嘴巴。”
就像從前那樣,我想也沒有想就張開嘴,讓他把話梅塞到我的嘴裏。“中藥很苦。”
“寶寶在媽媽肚子裏就能吃苦,以後會是個堅強**的孩子。”何紹偉拿過紙巾幫我擦拭嘴角的藥汁,語氣溫柔極了。“每次看到你喝中藥的時候,就覺得你像個委屈的小孩子。”
我靠在枕頭上,覺得眼前的情景很熟悉。記憶中的何紹偉,每次在我生病的時候,都會放下手頭的工作陪在我的身邊。很多時候隻是這般看着我,靜靜地坐在一旁不說話。
想起這段時間總是惡言相對,我的心中也泛起一絲内疚。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厚唇輕啓,小聲說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太沖動,程先生沒什麽大礙吧?”
“嗯,皮外傷,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何紹偉的神情也顯得不再在,大概是真心感到抱歉,“我也不知道那天早上爲什麽會這麽沖動,隻是看到他關心你的樣子,我就氣壞了。”
似乎很久沒試過這樣心平氣和地與何紹偉聊天,我耐心地向他解析說,“他隻是朋友,我與她的女兒關系挺好的,後來開玩笑說要當她的幹媽。”
松了一口氣,何紹偉的嘴唇再次扯開了笑意,“其實我也希望可以陪你去産檢,看着我們的寶寶一點點地成長。”
這次面對何紹偉商量的語氣,我似乎沒有那麽抗拒了。細想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點頭回應,“嗯,下次我們一起去。”
他似乎猜不到我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笑逐顔開,眼角的細紋更加清晰。消瘦以後的何紹偉,似乎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現在的他情緒似乎沒有像從前那麽深藏在心底,所有喜悅、憂心、失落、哀痛,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也許成熟穩重的男人,也會有彷徨不安的時候。
“早點休息吧,我看着你睡下以後才離開。”說着,他幫我把枕頭放平,蓋好被子,然後把雙手撐在膝蓋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微笑。
我的雙眼有點幹澀,疲憊的感覺襲來。回頭看了何紹偉一眼,憂心地問道,“寶寶會平安出來嗎?這段時間我總是感到心緒不甯,也說不出原因。有天晚上發惡夢,夢見醒來的時候,肚子突然間就沒了。”
“傻瓜,隻是一個夢而已,别想太多。你有空的時候想想孩子的名字會更開心。我覺得會是個小公主,像你這麽漂亮。”何紹偉的聲音就像是催眠曲,讓我不斷地打哈欠。
我淺笑了幾聲,雙手在被窩裏來回撫摸肚子說,“名字我都想好了,要是生下來是小公主,就叫何欣悅。如果是兒子,就叫何梓恒。”
“何欣悅,很乖巧的名字,我還以爲要你讓寶寶姓許。”何紹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雅文,我真的希望可以留在你的身邊照顧你,我知道自己曾經做過很多不能原諒的錯事,可是爲了寶寶,你能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嗎?”
再給何紹偉一次機會的想法,在我們剛離婚的時候我會不經意間想起。我曾經迷茫過,是否在獲知自己懷孕後堅持離婚,是個沖動和任性的決定?
可是與他分開的日子,我覺得以前背負的壓力都卸了下來,我不再擔心他是否在外面與那些離婚的豔.婦單獨相處,也不再整天胡思亂想覺得我們的愛情成了婚姻的犧牲品;而離婚的主要原因,是因爲我們的信念早已背道而馳,勉強在一起隻會更累。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可是我并不想繼續逃避。“紹偉,如要強迫我讓自己原諒你,我會感到很累。現在挺好的,每天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如果你的工作不那麽忙,也可以過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