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可能是女孩,别人說女孩子對爸爸的聲音特别敏感。”何紹偉伸手想要撫摸我的肚子,可是遲遲沒有落下去。他擡頭看着我,懷着誠懇的目光對我說,“我可以摸一下嗎?”
“嗯。”卧室的溫度适中,我幹脆卷起裙子把肚子顯露出來,指着左腹凸起的一小塊說,“你看,寶寶在踢我…”
何紹偉低頭在我肚子凸起的地方淺吻了一下,笑得像個小孩子般單純,“真是個活潑的家夥,生出來一定會很折騰爸爸媽媽。”
氣氛本來是很和諧而美好的,可是我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讓何紹偉的臉色瞬間變得不自在,“要折騰也是折騰我而已,你操心什麽?”
我留意到傷感從何紹偉的臉上一點點地滲出來,他抓了抓自己的碎發,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嶽父嶽母的年紀大了,這段時間讓我來照顧你吧。雅文,我真的不想與你分開…”
如果是以前,我會被他的深情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在經曆了這麽多以後,我沒有信心與他繼續生活下去。“何紹偉,你是孩子的爸爸,以後有空來探望寶寶,我并不會阻止。可是我們之間已經沒可能了,這樣糾纏下去有意思嗎?”
眼前的男人似乎很懊惱,側頭看着我,臉上悔恨不已。“李曉蘭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已經與浩天實業解除合約,以後也不會聯系,難道就因爲這個心結讓我們一直分開嗎?”
事到如今,何紹偉似乎還沒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問題出自哪裏。李曉蘭的事情确實是我心中的郁結,可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在潛移默化中早已失去了對彼此的依賴和感情。
現在對于我來說,何紹偉的情話毫無意義。如果他真心愛我,就不會丢下我一個人去上海;更不會不顧及我的感受逐漸走向利益的深淵。
我沒有耐性與他繼續磨下去,整理好衣服準備睡下去,回頭朝何紹偉放下狠話。“你今晚自己睡沙發,别吵到我。”
原以爲睡在陌生的床上,會輾轉反側睡不好。可是身體倒在柔軟的床上,沒過多久就睡過去了。
豐盛的西式早餐,是何母的最愛。她今天穿着米黃色的外套,看上去消瘦不少。我像從前那樣爲她泡了杯奶茶,挨着她坐在餐桌旁用餐。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可是一直面帶笑容,還不斷地說起在溫哥華的趣事,逗得我和何父笑聲不斷。可是我知道,再次面對她的時候自己隻能強顔歡笑。
何紹偉看上去略顯疲憊,估計一整夜睡沙發也不好受。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眉頭輕皺,不斷地揉捏左邊的肩膀,心裏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記得從前每次吵架了,我都會發脾氣把他趕到沙發上睡。可是他每次都死厚臉皮半夜偷偷回到我的身邊,咬着我的耳朵拼命吹氣,直到把我弄醒,直接撲.到。
九點整,陸永軒和何慕妍準備來接何紹偉的父母去香港。臨别的時候,何母親昵地拉着我的手,臉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雅文,我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自己。紹偉,你不要顧着工作把雅文給忘了,她現在懷孕了,需要你花更多時間照顧和關心。”
“媽,我知道了。”何紹偉上前一步扶着何母,我發現她的手抖得比昨天更厲害了。她滄桑的背影,與我剛嫁進何家的時候有着天淵之别。
歲月不饒人,在不知不覺間,父母都老了,而我們也成了寶寶的父母。
站在院子裏目光車子離去,何紹偉輕輕把我攬入懷裏,“這裏的風有點大,我們進屋子裏吧。”
“不用了,我今天要去産檢,早點去排隊也好。”我平靜地說道。
何紹偉愣了一下,輕聲問道,“爲什麽不去永軒的醫院呢?至少産檢的時候容易預約醫生,不用排隊等候。”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現在挺好,那間醫院對于我來說都是不好的回憶。”
“那我陪你去。”何紹偉牽起我的手,幹淨的臉上泛起了柔光,“我現在就去把車子開過來。”
我很自然地把他的手甩開,目光落在距離院子不遠處的空地上笑說,“不用麻煩你,已經有人在等我。”
一直在遠處等候的程輝,大概留意到我正往他的方向望過去,立刻打開車門走過來。
“雅文,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嗯。”我回頭看到何紹偉的臉上有種防備的神色,眯着眼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程輝一番,冷冷地問道,“怎麽又是你?”
這種審視的眼神和質問的語氣,讓我感到不耐煩。我扯着程輝的手腕就往外走,卻被何紹偉一把抓住了手臂。
“雅文,他是誰?”
我有些不耐煩,“我與他是什麽關系,你也管不着吧?别忘了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我沒有義務向你交待我的行蹤。”
“雅文!”何紹偉大概惱羞成怒,對我怒目而視,臉上的表情變得難堪極了。
程輝上前一步擋在我的身前護着我,毫不客氣地訓斥眼前的男人,“雅文這幾次的産檢都是我陪着,她的情況我也了解,就沒必要麻煩何律師你了。”
我站在身後,輕輕扯着程輝的衣角說,“時間也不早,我們快點過去,不然要等很久。”
原以爲何紹偉會就此罷休,可是他竟然當着我的臉,兩步走到程輝面前,伸手揪着他的衣領,雙眼泛起兇光,“你憑什麽多管閑事?”
“那你又以什麽身份多管閑事?”程輝反譏說。
一句話,把何紹偉的怒火都勾出了體内。他的額頭青筋暴起,在程輝意料不及的情況下揮手就是一拳。“我是孩子的爸爸,怎麽也輪不到你陪雅文去産檢!”
這一拳估計用盡了何紹偉身上的力氣,程輝的左邊臉頰已經有點浮腫,嘴角也滲出了血迹。
“住手!”我沖上前扯開了何紹偉的手,身體擋在程輝前怒罵道,“你瘋了!”
“我瘋了?”何紹偉的臉色慘白一片,“你怎麽可以讓其他男人接近你?”
簡直無理取鬧,他憑什麽管束我?我努力壓抑心中的怒火,冷冷地對何紹偉說,“請你尊重一點,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誰料何紹偉上向前跨了一步,臉上的表情複雜得無法用語言形容,扭曲的眉目看起來可怕極了。“雅文,别忘了我是寶寶的爸爸。”
“何紹偉,你也别忘了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我一刻也不願再與何紹偉糾纏下去,憤怒地轉身,拉起程輝的手就往外走。可是身後的男人不依,對我緊追其後,大手很快再次落在我的肩膀上。
自從懷孕後,我的雙腳有些浮腫,被何紹偉這麽拉扯,重心不穩就要往一旁倒下去。程輝眼明手快把我接住,就這麽抱着我倒在一旁的花盆上,破碎的聲音響起,幸運的是我穩妥地落在他厚實的懷抱中。
我艱難地從程輝的身上掙紮起來,看到他的背後被碎片割傷,鮮紅的血迹從淺藍色的襯衣滲出來。“輝,你受傷了!”
“雅文,你沒事吧?”何紹偉想要上前扶起我,卻被我一手打開了。
“何紹偉,不管你以後有什麽借口,我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我并沒有回頭,因爲我不想看到那張厭惡的臉孔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彎身想要扶起程輝,他卻忍痛自己站了起來,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雅文,我沒事,我們走吧。”
最後,程輝握着我的手帶我離開,直到鑽到車子裏,我也沒有回頭再看何紹偉一眼。既然已經決定要與他劃清界線,我就不應該到這裏來。
“雅文,你沒事吧?”程輝第三次呼喚我的名字,我才反應過來,連忙搖頭示意。
擔憂的神情從程輝的臉上浮起,他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說,“想不到何律師看上去儒雅溫和,脾氣卻這麽暴躁。以後你還是小心點,盡量避免與他單獨相處。”
我看着前方,心裏泛起絲絲酸意。“放心,以後我們也沒有什麽機會單獨相處。
自從那天以後,任憑何紹偉怎麽打電話和發信息給我道歉,我也沒有理會。那天他揪着程輝的衣領打他的情景,讓我心存恐懼。大概這是十年來,我第一次看到情緒失控的何紹偉。
以前即使遇到讓他震怒的事情,也不過是語氣嚴聲苛責對方,絕對不會動手打人。每當回想起那天早上何紹偉的怒顔,就會讓我感到心寒。
我知道何紹偉未曾從我的生活中離開過,因爲無論我勸慰父母多少次,可是飯桌上總會出現何紹偉給我精心準備的補品。
孕中期以後我變得很貪睡,每天晚上九點就準時睡覺了。有時候晚上十點多醒來,會聽到客廳裏傳來父母和何紹偉談話的聲音。我也細心地發現,家裏有水龍頭或者燈泡壞了,總會在我睡醒的時候就修好。
雖然父母刻意在我面前避開何紹偉的話題,可是有次我卻無意中聽到媽媽在卧室小聲地對爸爸說。
“如果終有一日我們都走了,雅文還沒有原諒紹偉,那她怎麽辦?難道要讓他一輩子都偷偷摸摸地照顧她嗎?我看着都心疼紹偉這孩子,這麽多年他怎麽對雅文,我們都知道的…”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得珍惜眼前人,非要把對方折磨得死去活來才覺得轟烈。我們老了,管不了這麽多,或許我們這脾氣倔強的女兒,等到紹偉所有的耐性都磨滅了獨自離去,才懂得後悔…”
獨自離去?後悔?
我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一路走來,每次當我轉身的時候都能看到何紹偉在身後對我微笑,難道他也會有耐性被磨滅光的一天嗎?
獨自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感到内心深處有種莫名的恐懼。
這年的冬天來得很遲,卻在一夜之間冷空氣驟來。我有點小感冒了,因爲懷孕的原因不敢吃藥,隻喝了幾次姜茶驅寒。卻想不到感冒越來越嚴重,直到那天清晨惡心嘔吐,渾身無力,我才感到害怕。
媽媽也吓壞了,看着我蒼白的臉,毫不猶豫撥通了何紹偉的電話。
“媽,你扶我到樓下,讓爸送我去醫院就好。”我感到手軟腳軟,無力癱瘓在沙發上,動也不想動。
随口的一句話,卻換來了媽媽的責備,“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固執,紹偉是你老公,孩子的爸爸,他有義務照顧你們。”
我無奈地笑說,“媽,你說錯了,他隻是我的前夫。”
爸爸換好衣服走出客廳,擔憂地看着一蹶不振的我,關切地問道,“我背你下去吧。”
“不用了,扶我一把就行。”我努力想要從沙發上站起來,卻感到頭暈眼花,渾身無力。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媽媽聞聲跑去開門,在看到何紹偉的那刻顯得十分激動,“紹偉,雅文今天早上一直嘔吐不止,不知道是否吃錯東西。”
何紹偉焦急地跑到我的身旁,伸手試探我額頭的溫度,“有點燙,我馬上送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