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紹偉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前婆婆,明天從加拿大回來。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我的心情變得複雜無比。小心地把手中的蛋糕紙盒疊好,然後看着滿懷期望的何慕妍問道,“她還不知道我和何紹偉離婚的事情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何紹偉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我們離婚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現在回想起來,我與何紹偉家人之間的關系很奇妙。
他的媽媽是個脾氣暴躁、凡事力求完美的女人,從小對何紹偉要求甚高,卻對何慕妍寵愛放縱。用何慕妍的話來說,何紹偉是在何母的打罵中長大的。
考試沒能拿第一名,打;沒能拿到十佳學生,打;就連何紹偉放學以後,沒能按時回家也要打一頓。
别看何紹偉總是笑臉迎人,待人溫和有禮,要知道他讀初中的時候有點輕微的自閉症,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直到讀大學的時候,他努力考取了全額獎學金搬出家裏,就再也沒有回家了。
我也不清楚他心底究竟有多恨自己的媽媽,後來在他工作以後,與父母之間的聯系就更少了。
有時候我也覺得何紹偉是個奇葩,結婚這麽多年來他與我的父母感情很好,卻與自己的父母沒有什麽交流。
雖然這樣,可是我與前婆婆的關系卻很不錯。可能因爲我的勸說,結婚以後的那些年來,何紹偉與母親的關系也逐漸破冰,雖然并不像其他母子那般親密,可是至少每隔一段時間還會見面。
“離婚的事情我相信哥哥會找機會跟媽媽說,可是我媽上周打電話給我,第一句話就是問候你。”何慕妍撅嘴抱怨說,“然後我一時興奮說漏嘴,把你懷孕的事情告訴了她,把她高興得整夜睡不着,第二天就嚷着要改簽下月的機票回來探望你。”
我無奈地看着何慕妍因爲激動而微紅的臉頰,不緊不慢地說,“爲什麽你不會把我們離婚的事情說漏嘴,告訴你媽?”
隻見何慕妍笑嘻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不斷地往我的身上蹭過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父母年紀大了,有多恨抱孫子你知道嗎?爸爸早前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還說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不知道能否看到孫子出世。”
做人總會有無奈的時候,面對何紹偉我可以狠下心。可是每次想起何母的時候,總會心存愧疚。自八年前嫁入何家以後,何母就待我如女兒般疼惜。别人眼中最複雜的婆媳關系,卻沒有任何狗血的情節發生在我的身上。
在失去記憶的一年時間裏,我不清楚何紹偉用怎樣的謊言瞞天過海,可是如今當我想起了所有事情,那些曾經溫暖我心的記憶依舊還在。
特别是在我流産以後,何母專程從加拿大回來伺候我的小月子。雖然家裏有鍾點工,可是她每天天剛亮,就獨自去市場買回來新鮮的母雞炖湯給我喝。流産後我的身體很虛弱,總是不斷地冒虛汗,她就會細心地幫我擦背,四處尋找良方幫我補身體。
就連媽媽對何母的關懷備至感到欣慰,說我找到這麽好的婆婆,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好吧,明天以後你們一定要把離婚的事情跟她說,免得拖着。”我的态度最終還是軟了下來。
何慕妍摟着我的脖子“吧唧”地親了一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覆蓋在我微凸的小腹上,一臉溫柔地說,“寶寶你好,我是你的姑姑…親姑姑,如假包換的姑姑。”
面對孩子氣的何慕妍,我依舊無法狠下心來拒絕她的請求。
第二天傍晚,何紹偉的車子準時六點整出現在咖啡廳外。
沒等他下車走進咖啡廳,我便收拾好東西走了出去。深秋的天氣幹燥,秋風把我的長發吹得淩亂一片。這次見面,何紹偉隻穿着悠閑的褐色長褲和格子襯衣,胡子刮得幹幹淨淨,臉容也沒有上次那般憔悴。
何紹偉看到我走過來,欲上前攙扶,卻被我眼神阻止了。“我自己可以。”
可是話音剛落,他寬厚的手掌已經落在我的肩膀和腰上,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就像早春清新的空氣。車廂内的暖氣開得很足,沒過一會兒我的雙手就恢複了溫暖。
“冷嗎?”他說着,很自然地拉過我的左手想要握在自己的掌心裏,卻被我眼明手快抽回了。他也不怒,隻是淡淡地笑說,“一段時間不見,肚子怎麽不長肉。”
寶寶已經五個月了,肚子看起來卻不太明顯,醫生說胎兒吸收不好,每次産檢都叮囑我多吃有營養的食物。我對于這個問題也很苦惱,因爲到孕中期以後,胃口大好,每餐的飯量也不少。可是奇怪的是怎麽吃,肚子都不見長胖。
“我吃不胖,你知道的。”我低頭看着凸出的小腹,心裏泛起溫暖的柔意,右手輕輕地來回撫摸。
何紹偉笑了笑,發動汽車離去。他開車的時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認真和專注,可是每當遇到紅綠燈停下來等候的時候,就會偷偷地盯着我的小腹看。
電台裏正播放着蘇永康的《愛一個人好難》,獨特的嗓音唱出了傷感的歌詞。
簡簡單單的說愛是不愛,
想要把你忘記真的好難,
思念的痛在我心裏糾纏,
朝朝暮暮的期盼,
永遠沒有答案。
爲何當初你選擇一刀兩斷,
聽你說聲愛我真的好難
…..
歌曲還沒聽完,何紹偉就伸手調了頻道。幽幽的聲音在狹隘的車廂内想起,似乎有些感慨,“這個太傷感了,不适合寶寶聽。”
回憶又飄到了那年冬天,我和何紹偉還在爲了事業奔波,結果把他的生日都給忘記了。當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我們剛從事務所離開。
我讓他把車子停靠在蛋糕店外,自己跑進去買了一小塊賣剩的蛋糕,陪他在車裏吃。車内播放着這首歌,何紹偉“啪”一聲調了台,不滿地對我說,“這個太傷感了,不适合我的寶貝聽。”
回憶總是無處不在,可是身份變了,心境也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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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當我驅車離開這裏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回來。靠近青秀山山腳的簡約别墅,奢華卻不俗氣的格調,曾經是我和何紹偉的家。
院子裏的百合已經凋零,隻剩下幹枯的枝幹。靠近客廳的秋千還在,那些一個人獨守這座房子的時候,我中喜歡坐在上面孤獨地看日落。
推門而進,發現屋子的擺設已經改變了很多。冷冰冰的中式酸枝家具已經換成了柔軟的淺色系沙發。客廳裏鋪了嶄新的地毯,看上去應該是臨時加上去的。
從前刺眼的水晶吊燈也更換了燈泡,全是柔和的淺黃色。何紹偉在進門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牽起了我的右手,“地闆很容易打滑,小心點。”
廚房傳來飯菜的香味,我站在門口望過去,發現何父和何母正在裏面忙碌着,連忙想要張口打招呼。
可是聲音想要發出的時候,我卻懵了。現在的我該稱呼他們爲“叔叔阿姨”,還是像從前一樣叫“爸爸媽媽”?
“媽,雅文回來了。”
何母聞聲往後看,目光在觸及我的那刻,臉上馬上浮起和藹的笑容。她解下身上的圍裙向我走來,像從前那樣親密地挽起我的手,往沙發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否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抓着我的手一點抖。
“懷孕了還要到咖啡館忙,我都怪紹偉縱容你。”何母低頭盯着我凸出的小腹,更是笑逐顔開。“都五個月了,怎麽還不顯肚子,是紹偉沒有照顧好你嗎?我就說了,他每天忙着工作,一定把照顧你的事情丢給鍾點工去,我這個兒子真不中用。”
每次聽到何母責備兒子“不中用”時,我總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她眼中,何紹偉無論取得多大的成功,都是她眼中不中用的兒子。倒是無所事事的我,她總愛誇張地說我有多麽的能幹和聰明。
何母似乎想到了什麽,連忙回頭朝何紹偉催促說,“快打電話給慕妍,怎麽她到現在還不回來?餓着我的媳婦和寶貝孫兒怎麽辦?”
“媽,怎麽剛進來就聽到你在說我的壞話。”何慕妍像個小女孩般蹦跳着跑過來,從背後抱着何母就是一陣亂啃。“媽,這麽久也不回來看我,我可想死你了。”
何母嫌棄地推開何慕妍的臉,低聲責罵道,“長這麽大還跟媽媽撒嬌,你看雅文,無時無刻都是溫柔賢淑的,我看你要是嫁給永軒,也是禍害陸家的。”
陸永軒站在身後,笑容變得更加驕傲。“阿姨,你不但長得漂亮,心思也細密。慕妍有多矯情,你都不知道。”
“好了,可以吃飯了。”何父捧着飯菜走出來,笑着向我們招呼。
久别的晚餐,氣氛卻十分和諧。彷佛回到了那些年何母回國探親的那段日子,我們幾個人都圍在餐桌前分享兩老親手做的晚餐。
何父的手藝很好,想不到這些年過去了,他還記得我喜愛的菜式。何母更是不斷地給我夾菜,很快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似的。
“雅文,等會兒吃完晚飯,我有驚喜給你。”何母朝我挑眉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