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發現何紹偉成爲任浩天的法律顧問時,一種讓我感到恐懼的想法如影相随。任浩天作爲市内最優秀的企業家,産業遍布全國各地。可是在成功的光環下,是很多關于他不折手段,靠某些手段獲取利益的傳聞。
凡事都不會空穴來風,當何紹偉幫他處理好勞務糾紛以後得到了巨額的律師傭金,我終于意識到一直陪在我身邊的男人,變得讓我感到如此陌生。
利用法律的漏洞去巧妙地免除企業高額的罰款,我深知何紹偉有這樣的能力,可是當初富有正義感的他,怎麽淪落到如此地步?
金錢?名譽?地位?
面對我的勸說,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如初,可是看我的眼神似乎變得不一樣了。“雅文,這些事情讓我來操心好了。”
我的心跌入了谷底,激動地與他辯論過,争吵過。可是到最後,我發現他徹底改變了,不再是那個誠懇地接受法律援助案件的何紹偉,而是爲了利益而遊走法律邊緣的何律師。
他是我生活的全部,可是面對那些以利益未目的,颠覆人性和是非黑白的案子,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事務所,在江邊開了一間咖啡廳。
蘇眉,源于英文“soulmate”。那時的我寂寞得如同秋天裏枯萎的百合,渴望關愛,卻無力再去強求。我不忍心看着他在利益面前喪失了自己,卻發現無力改變他的一切。矛盾而負面的情緒,讓我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晚
何紹偉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應酬也越來越多,似乎沒有發現我已經偷偷停止了服用避孕藥,小心地調理身體準備懷孕;他也不知道我學會了煮咖啡和烘焙蛋糕;他甚至不知道我用色彩鮮豔的水彩筆,在咖啡廳的牆壁上描繪許多我們從前一起走過的地方。
我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曾經别人眼中的男才女貌,成了閨房裏冷眼相對的陌路人。他總在責備我不夠體諒他,而我會埋怨他不願意抽出時間陪我。争吵成了我們的唯一共同話題,他不再是從前儒雅溫和的何紹偉,我也不是那個娴靜體貼的許雅文。
我變得無理取鬧,變得脾氣暴躁,在他夜歸的時候,總會疑神疑鬼地覺得他與年輕美貌的客戶,在無人的地方把酒談心。
他沉默了,在面對我三番四次的質問後,已經不再耐心地向我解析自己的行蹤。
直到那次我氣上心頭,把他的文件死了個粉碎,他用陌生得如同死水的眼神盯着我,許久才吐出一句讓我感到絕望的說話。
“雅文,你變了。”
對,我變了,何紹偉你也一樣。熱戀過後,我們終究逃避不了所謂七年之癢,在瘋狂的折磨中丢失了最初的自己。
那個時候,就連我也開始讨厭像怨婦一樣的自己,在虛無的等待中變成了冷漠而空虛的女人。一段如雞肋般的婚姻,讓我們痛不欲生,卻因爲曾經虛無的承諾而敷衍地湊在一起,過着貌合神離的日子。
彷佛連我們曾經充滿激.情的歡愉,也成了各懷心事的應付式運動。
程輝是我在咖啡廳認識的客人,是一位離異後獨自撫養女兒的單親爸爸。當我把這一切與他傾訴時,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看着我憔悴的臉容,輕聲說了一句話。
“你愛他嗎?如果離開他以後,你還會愛上其他男人嗎?你可以想象自己沒有他的日子會是怎樣的蒼白嗎?”
我被他的一番說話愣住了,程輝說得沒錯,雖然我們之間的關系冷到了冰點,可是我依舊舍不得離開。因爲我還是愛他的,我想象不到沒有他的日子,人生會是怎樣的灰暗。
無論他變成怎樣的人,我依舊愛他,愛這個在生命力占據了我全部的男人。那天我獨自坐在咖啡廳裏,看着牆上顔色鮮豔的塗鴉,往事如泉湧,把我的心頭溫暖成初夏般的陽光。
那天晚上我獨自坐在卧室裏等何紹偉歸來,再見到他的那刻什麽話也不說,上前抱住了他的身體,踮起腳給予最熱烈的擁吻。
我纏住了他的頸脖,用許久不見的溫柔低聲訴說,“老公,對不起。我會改掉自己任性、無理取鬧的性格。”
彎身,然後回吻。他微醉的雙眼透出了情浴的火花,我們猶如戀愛時那般熱烈,在瘋狂的給予和索取中盡情釋放。
然而,生活總是平淡卻充滿玄機,在結婚七周年紀念日的前一天,我意外地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天晚上,我特意讓阿姨休息,滿懷希望地換上了精心準備的裙子,爲何紹偉烹調了一桌子他喜歡的菜式,在家裏靜候他的歸來。
滿心的期待,我将要送給他的結婚周年紀念禮物,就是我們愛情的結晶,那天剛檢驗到滿一個月的寶寶。
别人常說孩子是婚姻的紐帶,我懷孕了,相信何紹偉以後也會抽更多的時間陪我,像從前一樣對我愛護有加,極盡寵愛。
急促的電話打破了我原本愉悅的心情,電話的那頭傳來他焦急的聲音。“雅文,我有急事要去上海一趟,一小時後的飛機。”
“今天是我們結婚七周年的日子,明天再去不行嗎?”我的心涼了一截,語氣卑微得就像是失寵的妃子。“你昨天答應我,今晚一定會陪我。你怎麽變得言而無信,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何紹偉似乎很焦急,語氣也有些重,“我真的有急事要去上海,你就不能像從前那樣對我溫柔體貼嗎?”
我狠狠地挂了電話,淚水不争氣地從眼角滑落。餐桌上的燭光在搖曳,就像在諷刺我的天真和可笑。
結婚七周年紀念日的晚上,我獨自一人坐在奢華而空曠的新家中,一點點地把盤子中的小羊排切成小塊,然後吞沒。高腳酒杯裝的是檸檬水,我就像傻子一樣把它高舉起來,朝着空無一人的客廳笑說。
“祝我們結婚周年快樂!”
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
深夜一點多的時候,我感口渴從睡夢中醒過來,離開卧室來到廚房倒水。可是在喝完水回房間的時候,我被腳下的垃圾桶絆倒了,整個人跌倒在冰冷的地闆上,小腹剛在撞上了餐桌。
我忍住小腹的疼痛,跌宕回到卧室,重新躺回床上。可是一股暖流從下身緩緩流出,我才意識到情況不妙。恐懼和不安的情緒如窗外的雨水般瘋狂地襲來,我顫抖着雙手撥通了何紹偉的電話,可是在按下通話鍵的那刻,才意識到他還在上海。
我失望地想要挂線,可是電話的那頭傳來了一把溫柔的女聲。“喂…”
“你是誰?”我警惕地重新握緊電話,不斷地追問,“紹偉呢?他在哪裏?”
那把溫柔的女聲隻思考了那麽幾秒鍾,說出了讓我此生難忘的說話。“阿偉睡着了,你有急事找他嗎?”
我沒有回答,或者可以說我的腦子早已空白一片,不懂怎麽回答對方的問題。顫抖的雙手讓我不緊手中的電話,“噗通”一聲跌落在木地闆上,刺耳的聲音把我最後一絲希望粉碎。
那晚是我懷着最後一絲理智,撥通了何慕妍的電話。陸永軒深夜時分冒着大雨趕來,與何慕妍合力把我送到了醫院。
可是,奇迹并沒有發生在我的身上。寶寶走了,在那個暴風雨肆意的深夜,我獨自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麻木地看着醫生舉起了手中的金屬工具,把我所有的希望都粉碎。
第二天下午,何紹偉神色疲憊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可是我的心若死水,面對他的悲傷和歉意,隻會覺得虛僞而厭惡。
那天以後,何紹偉對我照顧有加,守在病床前細心地照顧我、呵護我。直到出院的那天,我終于對他說了流産以後的第一句話。
“值得嗎?”
相戀十年、結婚七年,厚着臉皮死守與何紹偉的這段婚姻,值得嗎?孩子沒了,我們無需勉強在一起,不值得…
他在沉默,哀傷如潮水般湧來,讓他絕望地擁着我,不斷地重複三個毫無意義的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愛,實在讓人感到疲累。我經受不起,也招架不住,我想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去愛了。
我甚至沒有質問一句那天晚上陌生女人的事情,因爲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再多的糾纏不過是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或許是因爲内疚,自從我流産以後他每天縮減了工作時間,陪在我的身邊想盡辦法哄我開心。他給我買衣服、首飾還有化妝品;可是他沒有留到,我早已不喜歡穿白色的裙子,也不再化妝了。
這份愛,就像乞讨回來似的,是我用一個無辜的生命換來片刻的寵愛。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可能重來;即使傷口愈合,心上的疤痕還會提醒我曾經的痛苦。
最後,我找上了大學時候的師兄,讓他幫我草拟了一份離婚協議。共同财産我隻要求一半的存款,那些虛有其表的房産和車子,留着隻會提醒我曾經的風光也是痛苦的開始。
那年的雨水特别多,把離婚協議書拿到事務所給何紹偉簽的那天,下着這年最大的暴雨。大概上天讓會我的淚水隐藏在雨水中,讓别人看不到我的眼淚。
我獨自駕車來到事務所,發現何紹偉并不在辦公室,才想起那天是任浩天和老婆李曉蘭離婚上庭的日子。
對于一個依靠老婆的娘家往上爬,然後赢得到榮耀和金錢後抛棄糟糠的案子,我看得太多了。隻是我想不到何紹偉會幫助任浩天,幾乎把所有的财産轉移,以避開巨額的瞻養費。
我在離開兩年以後,第一次回到偉文事務所。在我曾經工作過的辦公室裏,我發現所有的物品都保存得很好,桌面上的東西一塵不染。
大概何紹偉覺得我一輩子都離不開他,可是做事果斷、判斷精準的他,也會有看漏眼的時候。我坐在黑色的電腦椅上,突然發現這一切都很陌生。桌面上還有我們的合照,是畢業那年何紹偉與穿着學士服的我一起照的。
照片中的他還留有那個年紀剩餘的一絲青澀,與笑容甜美的我相依相偎,是那麽的幸福和美好。可是時光如琥珀,早已把淚反鎖。
我心裏滴的何止是淚,簡直是血。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雙眼,我忍住内心的悲傷把相架放回原位,可是顫抖的雙手抓不穩,相架如那些美好的過往,一瞬間從指尖滑落,跌落在光潔的地闆上裂成了兩半。
裂成兩半的,還有我的心。
我曾經以爲我這一輩子也離不開何紹偉,所以當我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怎麽去愛他,心麻木得就像強烈的電流流過。
曾經,他不僅是我的上帝,簡直是我的全世界。他細微的一個表情,都可以牽動我渾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讓我淚流成河。我以爲我們之間的愛情轟轟烈烈、蕩氣回腸,所以即使它消失,也是一件轟烈的事情。
可是,我忘了愛情可以天長地久,婚姻卻不堪一擊。因爲歲月,因爲流年,因爲我們早已累得不懂得去付出和改變的内心。
所以在某個時刻,我發現原來自己沒有了何紹偉,也可以獨自駕車而不再迷路;我已經懂得如何用信用卡去訂機票和酒店;我甚至可以看到不久之後的将來,沒有他的日子我也可以一個人、一套單身公寓、養一隻溫順的小貓,就這麽過一輩子。
那天我并沒有等到何紹偉回來,把離婚協議書擱放在他的書桌上,然後離開了事務所。早在前一天晚上,我已經訂了飛往丹麥的機票。他說過結婚七周年的時候會帶我去看美人魚、安徒生,可是我知道即使沒有他的陪伴,也會找到通往童話城堡的路。
然而,命運總是與期待背道而馳。
在前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我留意到身穿紅色衣服的李曉蘭對我窮追不舍。就在我想要加速甩開她的時候,她減慢了車速,停靠在路邊,然後撥通了我的電話。
李曉蘭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刺耳的笑聲在電話的那頭傳過來。
“何太太,就讓何律師這次的傭金給你買一塊豪華墓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