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晚上以後,我努力讓自己不再糾結孩子的事情。
雖然何紹偉說過要縮減工作時間陪我,可是事務所在他的帶領下,業務越來越繁忙。何紹偉不懼黑暗勢力,竭盡所能尋找真相讓壞人锒铛入獄的事情很快傳開去了,同行業對他的評價更高于以前。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作爲何紹偉身後的女人,除了包容和體諒他的忙碌,在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時準備好可口的飯菜,我再也想不到可以爲他做的事情。
咖啡廳的事情不多,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呆在店裏打發時間。一段時間以後,我細心地發現每天下午五點半左右,一位年約三十歲的中年男人,都會準時出現在咖啡廳裏。
他的臉容幹淨,戴着黑框眼鏡,笑容略顯羞澀。他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拿出筆記本電腦工作。有一次把咖啡端給他的時候,我留意到他正在做動畫設計,而動畫的主角是這段時間網上很火的卡通小女孩。
小女孩有一個可愛的名字,叫做“小雅”。
而他的名字,叫程輝。這是張小娟偷偷告訴我的,說他在過去一年時間,每逢周一到周五傍晚,都會獨自來咖啡廳待一個小時然後離去。
有時候我也會找一張靠窗的小圓桌坐下來看書,讓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我的身上,獨享盛夏的那份溫暖入心。每次看書看累了擡頭,我的視線都會對上他含笑的臉容。
有時候是淺笑,有時候隻是點頭,我和他就像認識很久的朋友,偶爾在熟悉的地方碰面,淡淡一笑就當作打招呼。
周末的下午,陽光懶洋洋地傾灑在米白色的薄紗窗簾布上,懶散得猶如咖啡店裏的短毛咖啡貓。我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小說,看着看着,便感覺書頁的文字變得越來越模糊。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合上書頁拿過一旁的抱枕靠在玻璃上閉目養神。
這段時間總覺得很容易犯困,大概這些日子爲了考研看書太累了。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小圓桌的對面來了一抹身影,我想要掙開雙眼看是誰來了,可是眼皮就像塗了膠水,怎麽也睜不開來。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我才從熟睡中驚醒過來,發現袁政豪正坐在我的對面,穿着深藍色的條紋襯衣和黑色西褲,旁邊的椅子上還放着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他笑眯眯地看着,卻一直沒有說話。
“政豪!”這是自從分手後第一次重遇,我的睡意一下子全無,揉了揉眼睛興奮地說,“什麽時候來的?”
袁政豪把杯中的咖啡一口氣喝掉,笑容在夏日的陽光下一點點地綻放。“你睡得這麽死,當然知道我來了。你看你,嘴角都留口水了,多像個小孩子。”
我還真伸手去抹自己的嘴角,當發現那裏幹澀一片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被袁政豪捉弄了。“這段時間考研太累了,看書一會兒就睡着。”
“考研?”袁政豪似乎對我的回答感到吃驚,“你不是已經考過了嗎?”
我讪讪一笑說,“之前在事務所實習一直比較忙,直到現在閑下來才想起要考研的事情。”
袁政豪似乎有點疑慮,皺眉陷入了沉思。他再次擡頭看着我,笑着問道,“下周母校校慶,你也過去嗎?”
“校慶?”我伸了伸懶腰,調整坐姿讓自己舒服一點。“暫時還沒有人通知我。”
“估計是你換了電話号碼的原因。”袁政豪一臉期待地說,“你的同桌張立也會過去,聽說他現在混得挺不錯,你們是同行難道沒有聯系嗎?”
我對袁政豪的說話感到莫名其妙,張立的樣子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卻是那名的模糊。“自從畢業以後,我就很少與高中的同學聯系了。”
“到時候你們可以好好聚一下,我下周三下午過來接你,就這麽定吧。”袁政豪把褐色的咖啡杯放回原位,拿起公文包準備離開。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看着他臉上明媚的笑容問道,“你找到工作了嗎?”
“嗯,在市設計院工作。辦公室離這裏不遠,昨天和今天早上開車經過的時候,看到何律師送你過來。我還真想不到你會在這裏工作,确實不太像你女強人的性格。”
我“咯咯”地笑起來,朝袁政豪揮揮手說,“這裏挺不錯的,以前每天在事務所對着那些離婚、家暴的案子,心情也變得十分壓抑。現在每天調制咖啡、學做蛋糕的日子挺悠閑。”
“現在看到你恢複笑容的樣子,讓我感到很欣慰,看來他對你真的很好。”袁政豪的語氣有些傷感,眯眼看着我,臉上有種惋惜的表情。“那麽下周三見吧。”
我給他投去感激的笑容,“好,到時見。”
看着袁政豪離去的背影,我的心情大好,重新拿起桌面上的書本開始看起來。可是沒看了幾頁,腦海中又再浮現起他剛才對我所說的話。
---考研?你不是已經考過了嗎?
---估計是你換了電話号碼的原因。
他不經意的說話,卻讓我的腦海中浮起了一些奇怪的畫面。我想要仔細翻閱一些回憶裏的事情,可是每次費心神的時候,頭痛的感覺就會襲來,讓我馬上從回憶中抽回來。
我靠在玻璃上,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紫荊花樹,自言自語地重複着,“校慶…張立…”
再平靜的生活也會泛起漣漪,我想不到不久後的高中校慶,會改變了我生活被規劃好的軌迹。
由于這是母校一百年校慶,原本甯靜的校園被來自全國各地的校友擠滿了。傳統的展覽和表演完畢後,我和袁政豪又來到了後山的涼亭裏。
當我們到達的時候,發現涼亭上早已擠滿了人。其中有一抹瘦小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仔細地辨認了一番以後,才興奮地朝他招手。
“張立!”
張立回頭一看,目光與我相對的時候臉上浮起了驚喜的表情,“雅文…很久不見。”
這麽多年過去了,張立早已從一個傻乎乎的小男生變成了成熟的男人。他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隻是眼角多了不少細紋,頭發也有些花白,看上去就像是曆盡滄桑的中年男人。
“我差點認不出你,怎麽看上去就像個小老頭。”高中的時候我與張立是同桌,感情很要好,總喜歡開對方的玩笑,“這麽下去,怎麽讨老婆?”
張立哈哈大笑起來,靠在涼亭的柱子上整個人顯得十分随意,“我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結婚了?怎麽不通知我?”我毫不客氣地朝他的肩上揮去一拳,自己倒莫名地大笑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畢業的那時候你說非羅靜娴不娶呢。”
他故作受傷狀,抱着自己的肩膀大叫起來,“我就是把靜娴娶了回家,我結婚的時候你在新加坡出差未能出席,我還未來得及跟你算賬呢。”
“新加坡出差?”我被他不經意的一句話懵到了,情不自禁地問到,“你孩子多大了?”
張立似乎現在才認出我身後的男人就是袁政豪,驚喜地叫了出來,“師兄,真的是你嗎?哇塞…泡過鹹水果然不同,看上去帥呆了。聽說你博士畢業以後直接進了市設計院工作,真讓人羨慕,啧啧…”
如果說剛才李立的一番說話讓我感到奇怪,那麽他說袁政豪博士畢業的事情實在讓我大吃一驚。袁政豪不是才研究生畢業嗎?
袁政豪似乎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擔憂地看着我問道,“雅文,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站在一旁的張立還在不斷地唠唠叨叨,“雅文?我還沒跟她算賬,今年春節的同學聚會她都沒來,害我還期待了好幾天,想要重溫當年與校花同桌的日子。”
我感到雙腳一軟,這些信息量巨大的說話讓我一下子沒緩過來。“同學聚會?怎麽我沒有接到通知?”
張立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抱怨地嚷道,“打你手機是空号,我直接打到你家,還是許老師接的。哈哈…他還記得我以前老是逃課,還問起我和靜娴的事情,要知道大學的時候靜娴是他的得意門生呢。”
“爸爸并沒有告訴我同學聚會的事情。”我的雙腿一軟,整個人站不穩就要往前倒去,袁政豪眼明手快扶住了我的腰。
他伏在我的耳邊,關切地問道,“你的臉色不太好,如果覺得身體不适我先送你回去。”
我輕輕點頭,腦子像炸開般疼痛。袁政豪禮貌地向張立他們告别以後,扶着我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狹隘的空間讓我瞬間恢複了幾分清醒,我靠在副駕駛座的位置上,心情依舊有些恍惚。
“雅文…雅文…”直到袁政豪不斷呼喚我的名字,我才從迷糊的狀态中完全回過神來。“你怎麽了?臉色爲什麽這麽蒼白?要送你去醫院嗎?”
“不用了,送我回家就好。”我使勁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剛才張立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袁政豪也有些愕然,“你指?”
“你博士生畢業的事情。”我的心倒抽了一口涼氣,感到一股涼飕飕的感覺從心裏透出來。
袁政豪的表情十分意外,雙手握緊方向盤說,“沒錯,我回國的時候已經答辯完畢。”
“我…”我似乎有很多說話想要問袁政豪,可是一切幾乎脫口而出的話語都卡在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