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香氣很快飄散在灑滿陽光的廚房裏,李姨悄悄走到我的身旁笑着問道,“何太太,咖啡很香。”
褐色的液體冒着縷縷熱氣,我把杯子握在掌心細啜了一口,回頭朝李姨淺笑說,“李姨,你今天可以先回去了,晚餐讓我準備就好。”
她愣了那麽幾分鍾,臉上逐漸浮起了欣慰的笑意,“好…好…你需要我過來幫忙,就打電話給我。”說罷,她沒有再磨蹭下去,簡單收拾一下就離開了。
當何紹偉回來的時候,看到我穿着圍裙在廚房裏忙碌,臉上流露出驚喜的表情。“李姨呢?”
“我讓她先回去。”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我把鍋裏的餃子夾起來,催促何紹偉說,“我包了餃子,快過來吃。”
“雅文…”何紹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站在原地愣住了,溫淺并帶着欣喜的目光傾灑在我的身上。今天是我出院以來第一次下廚,估計也是我這段時間以來,臉上第一次露出如此自然的笑容。
他激動萬分,兩三步走到我的身旁輕輕把我抱住,低頭親吻我的臉頰依然掩蓋不住内心的狂喜,“我很久沒有吃你包的餃子了…”
“以後我有空就給你包。”我積極地回應他的擁抱,像往常一樣蹭在他的懷裏舍不得離開。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走不出的并非那些已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害,而是那道自己築起的坎兒。因爲愛他,所以我不忍心讓自己繼續堕.落下去,不顧一切地沖破心的枷鎖,讓那個堅強自信的自己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晚飯過後,何紹偉變法戲似的把一份拼圖拿了出來。他讓我坐在他的大腿上,從背後擁着我拆開了包裝。我細心一看,發現拼圖的圖畫是我不久前畫的一幅水彩畫。
剛出院的那段時間,我的心情很壓抑,後來發現書房裏放着一些閑置的水彩和畫紙,便随意塗鴉起來。那時何紹偉總喜歡坐在我的身旁,一邊看書,一邊看着我沉默地作畫。
這副水彩畫是一塊種滿蒲公英的草地,上面有紅色屋頂的小木屋,還有随心嬉戲的小孩子。畫完以後我就随手丢到垃圾桶裏,因爲我畫不出小孩子臉上發自内心的笑容。
“怎麽會選這幅這畫去制作成拼圖?”我一邊拼湊,一邊笑着問道。
何紹偉抓着我的手,把手中的一塊拼圖壓在角落裏,輕聲說道,“這塊應該是放這裏的才對。”
我想了想又問,“這麽多,今晚我們可以拼完嗎?”
“今晚拼不完,我們還可以明天拼。明天也拼不完,可以留給後天。隻要你喜歡,我每天都可以陪你拼圖,直到拼出我們心中想要的那個家。”
我的手指落在淺綠色的草地上,患得患失的感覺随即浮起。我放下手中的一塊拼圖,轉身看着身後的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坦白問道,“你被查了?”
他似乎很意外我知道了這件事情,臉上柔淺的笑容瞬間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憂心的神色。“你怎麽知道?”
我歎了口氣,憂心地問道,“事務所受到牽連,你也被協會調查,這麽大一件事我怎會不知道?”
柔和的燈光映照在何紹偉消瘦的臉上,他看着我,深邃的眼眸中倒影着我的臉容,“别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麽做值得嗎?”我知道他做了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回頭。但畢竟這樣倉促和偏激的做法,并不像何紹偉的風格。
他微微一笑說,“爲你做任何事,都值得。”
“哪怕你以後不能當律師了?”我對他的心痛逐漸泛出心尖,蔓延至胸膛。
有力的雙臂纏上了我的身體,他把頭埋在我的肩上,輕吻我冰冷的耳垂。“那我可以轉行,總會有适合我的工作。你放心,做我的女人絕對不會挨苦。”
我的手指插到他柔軟的發絲上,淡淡的煙草味聞起來充滿了傷感。雖然他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我知道他的心裏一定很難過。他早已把律師作爲自己的終身職業,卻因爲我的事情而名聲受損,讓我如何去安撫他受傷的心?
何紹偉大概已經洞悉了我内心的想法,握着我的手把茶幾上最後的幾塊拼圖湊全。他炯炯的目光落在拼圖上的小屋中,用充滿期待的聲音對我說,“以前太忙,失去的比收獲的要多很多,我覺得這樣的人生已經失去了意義。經曆了這麽多,我覺得有比事業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處理…”
“什麽事情?”我明知故問,把何紹偉寬厚的手掌放在手中玩弄。
他的笑聲充滿期待和愉悅,“陪我愛的人去做喜歡的事情,操心我們的家,而最重要的就是…把你養胖,然後給我生個肥肥白白的小寶貝。”
“可是…”我打斷了他的話,把他的雙手緊緊握在懷裏。“可是你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時今日的成績…”
“雅文,沒有可是。”他語重心長地說,語氣沒有一絲不舍或者惋惜。“以前我并沒有意識到,你才是我終身的事業,但從今以後,我會以你的幸福爲目标的奮鬥。”
何紹偉的寵愛,一直是我在失意時的依賴,此生能與他執手皆老,夫複何求?
我攬緊他的腰,把自己的頭擱放在他的胸前。我已經記不清我們之間多久沒這般親密,大概在我迷失的那段時間,他比我更痛苦。我用手指擦拭眼角落下的淚水,輕聲對他說,“你是我重新開始的勇氣,我不會這麽頹廢下去,讓你擔心我。”
他沒有說話,雙臂把我抱得更緊,
我主動纏上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印下一吻。軟綿綿的舌頭伸進了我的嘴裏,他把對我的愛意都化作這個深吻,讓我感受他的灼熱。
我說,“紹偉,我們結婚吧,一輩子也不分開。”
“好!”他的眼中閃着淚花,把我右手的無名指放置在唇下親吻。“我們這輩子也不要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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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在逐漸恢複,那些痛苦的記憶在何紹偉的關愛下,慢慢變成了回憶,然後封塵。
何紹偉在被調查的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留在家裏陪我。形影不離的我們一點也不會感到膩,我們就像熱戀中的小情侶,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對方。
每天清晨我們都會牽手到江邊慢跑,他說現在什麽大事都可以置身度外,唯有我的身體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夕陽西下,我們喜歡坐在陽台的秋千上,靜靜地看書不說話,可是每次四目相對之時,我都能從他的眼中讀到那份眷戀和情深。
在寂靜無人的夜深,我們擁抱着彼此,盡情釋放壓抑已久的激情,用最真實的自己去迎接對方濃烈的愛意。
在那個下着小雨的黃昏,林澈然又再出現在我們家裏。那天她沒有化妝,簡單的牛仔褲和T-shirt,讓她看起來更有活力。
“何律師…”她臉上難掩興奮之情,“調查結果出來了,你沒事…可以重新回事務所。”
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時,我正在廚房裏烤曲奇餅。那刻的我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捧在雙手的托盤“啪”的一聲倒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何紹偉放下手中的報紙,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來,跑到我的面前擔憂地詢問說,“怎麽這麽不小心?有沒燙傷手?來,快讓我看看…”
我被他的激動弄得哭笑不得,狼狽地蹲在地上責備他說,“澈然剛才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她說你沒事了,可以重新回事務所…你沒事…太讓人高興了!”
“哦…”何紹偉雲淡風輕地應了我一句,表情并沒有多大的變化。“手指好像被燙傷了一點,我去拿燙傷膏給你吧。”
我扯着他的手不讓他離開,固執地繼續追問,“澈然說你沒事了,怎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我現在比較關心你的手指。”他朝我笑笑,臉上的憂郁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散去。
林澈然看不下去了,叉腰站在廚房門口取笑我們說,“我迫不及待趕過來,滿心歡喜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你們卻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小心髒很受傷呢。”
“紹偉!”我溫柔地對何紹偉說,“我今晚幫你收拾東西,明天回事務所。”
何紹偉眉頭輕皺,把我扶起來按坐在餐椅上,不以爲然地說,“多休息一段時間再回去吧,我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挺惬意的,以前的工作量太大,每天都困在事務所太累。”
“累?”林澈然大吃一驚,表情十分意外,“你以前每天加班還嫌不夠,現在休息半個月就覺得累?”
何紹偉看了林澈然一眼,然後把情深款款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工作并非生活的全部,我很享受現在簡單甯靜的生活。”
“何律師…”林澈然還想繼續勸說下去,卻被何紹偉揮手打斷了。
他的眼神沒有了從前的堅決,卻依然讓人感到震懾。“我已經決定了,你還是好好考慮怎麽安排我的工作。”
林澈然使勁地搖頭,獨自在那裏說了一大堆事務所的事情,卻絲毫沒有打動何紹偉。在她離開以後,我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真的不準備回去了?”
“你不覺得我們這些日子過得很開心,很自在嗎?”何紹偉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用輕松的口吻反問我。“如果我重新回到事務所上班,陪你的時間就會減少,我不希望自己因爲忙于工作而錯過與你相處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