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何紹偉的細心照顧,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繼續留在醫院裏休養,也不過是讓他更加放心。他隻不過忙了一小段時間,就把事務所裏的工作處理好,很快又能抽出時間來醫院陪我。
如果那天下午我沒有好奇地翻閱他的平闆電腦,也許我會在他的保護下逐漸收拾心情,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現實中沒有如果。
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何紹偉讓我靠在他的懷裏看書。我突發奇想說要吃芝士蛋糕,還指定市區裏的一間蛋糕店,非要讓何紹偉給我去買。
他不會拒絕我提出的任何要求,那怕是無理的,隻要沒有傷害到自己的他都會通通答應。“看書累了就歇歇,我很快就回來。”他臨走的時候,很自然地捧着我的臉頰親了兩口。
“嗯,記得要那去那間店買。”我不忘再次叮囑他。
何紹偉離開以後我再也沒有心情看書,無聊地在病房裏舒展自己的雙臂。目光掃過櫃子上何紹偉的公文包,我被露出半截的平闆電腦吸引了注意力。
自從入院以後,何紹偉把我的手機也沒收起來,說讓我靜下心休息,手機和電腦部不能用,就連電視也隻限制我看無聊的肥皂劇。
“趁他不在,我偷偷玩一會兒應該沒關系吧?”我自言自語地說,雙手已經伸向了他的公文包,打開平闆電腦開始玩起來。
玩了一會兒遊戲,我又感到無聊,轉而打開網頁開始看本地新聞。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鼠标不知覺中點擊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标題是不吸引卻讓我感到莫名其妙。
“本市知名律師事務所慘遭涉黑團夥報複,縱火潑紅油威脅名聲一落千丈。”
腦海中突然浮起了一些可怕的畫面,我毫不猶豫地點擊進入,發現新聞的文字描述不多,可是附有一張讓我感到心驚膽戰的圖片。
照片裏面的地方我再熟悉不過,是事務所的大門口。雖然“偉文律師事務所”幾個字作了處理,可是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觸目驚心的鮮紅色灑滿了潔白的牆壁,歪歪斜斜拼湊起來,是一些粗俗而難聽的話語。
顫抖的雙手繼續滾動新聞的正文,當我看到最後一行字時,腦子“嗡”的一聲沒有了任何知覺。
---相關不雅視頻郵件群發流出,遭網友瘋狂點擊。
我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此刻的心情,極端的彷徨和不安如潮水般湧來,把我曆盡艱辛才恢複平靜的心淹沒。
深呼吸了一口氣,我關上平闆電腦,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這些未經證實的消息和新聞。可是有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并非你可以不去想,就會從腦海裏抽走。我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網頁上的圖片和新聞,心中的恐懼也在逐漸增大。
當恐懼逐漸變成了痛心,我的手終于忍不住重新打開了平闆電腦,幾乎不經過思考就登陸了我的郵箱。收件箱堆積了很多郵件,我細看了一眼,手指按在那個不堪的标題上,還是猶豫了一下。
如果,此刻的我稍微猶豫一下,放棄這個可怕的念頭,或許就不會造成日後的自卑。
可是,固執的我選擇了面對這些流言蜚語。
然後,我鼓起勇氣打開了這封來自陌生郵箱的視頻。昏暗的畫面,衣衫淩亂的白衣女子,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黑衣男子。
視頻的角度巧妙地隻讓人看到女主角的容顔,背對着鏡頭的男子粗暴地解開腰間的皮帶往她的身上抽去。痛苦的表情讓她清秀的臉蛋看起來痛苦不堪,男子猖狂的笑聲回蕩在黑夜的天台上,淫.蕩的氣息在不斷地蔓延…
直到畫面中的女子跳上了陽台的圍欄,義無反顧地縱身跳下去,圍觀的男人卻無.恥地吹起了口哨,看猴子戲似的發出了戲虐的嬉鬧聲。
畫面停止了播放,我重新按下了開始鍵。兩分鍾三十秒的視頻,我重複看了一次又一次,心尖在滴血,似乎有一把無形的利劍直捅我的身體,把我身上堅強的罩衣刺穿了一個孔。
當天受盡欺淩的時候我沒有哭,被煙蒂躺皮帶抽的時候我也沒有哭,甚至不顧一切逃離,導緻自己片體鱗傷的時候,我也沒有哭。
因爲我甯願有尊嚴地受傷,也不要苟且存活。
可是當我在一個多月以後的今天,受欺負的陰影在慢慢消退時,卻親眼目睹自己受.辱的情形。視頻的顯示的轉發次數,幾乎讓我痛苦得暈倒。
眼角有濕潤的液體滑落,我想要伸手去擦拭,卻發現雙手像被綁在平闆電腦上,怎麽也挪不開。我甚至想要閉上雙眼不去看,可是我發現無論自己怎麽逃避,也驅趕不出我的腦袋。
報複、威脅、不雅視頻…
随便一樣,都足以像攪拌機那樣将我所有的正面情緒粉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深沉的腳步聲。
“我去的時候剛好剩下最後一個,你的運氣真好。”何紹偉手中擰着一個精緻的紙盒,在看到我淚流滿臉的那刻,臉色驟變,快速跑到我身邊搶過了我手中的平闆電腦。
他隻瞄了一眼,連忙甩到桌子上驚恐地抱住我的肩膀,用惶恐的聲音對我說,“雅文,你聽我說…”
“我都親眼看到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我發現自己的淚水怎麽也流不完,就像沒有關緊的水龍頭般傾瀉下來。“你們都看過了,是嗎?”
何紹偉急了,雙手抵在我的眼角拼命地擦拭不斷湧出的淚水,低聲吼道,“現在沒事了,别想太多…那些壞人會受到懲罰的。”
我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何紹偉,滿心悲痛地看着他,竭斯底裏地吼道,“你們都知道,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裏,對吧?”
“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别想太多!”他的聲音明顯高了幾個分貝,痛苦的表情占滿了他憔悴的臉龐。他的雙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跌宕走了幾步又回到我的身邊,展開手臂抱住了我,用堅定不移的聲音對我說,“雅文,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的心麻木得似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我呆呆地看着丢棄在桌面上的平闆電腦,悲哀地問道,“好起來?這麽荒唐的事情被所有人傳閱,你覺得一切還會好嗎?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他們這般淩.辱,我怎麽…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沒事的…沒事的…如果你覺得難受,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何紹偉的聲音顫抖而慌亂,似乎已經想不到其它可以安撫我情緒的話語。他緊緊地抱着我,不留一絲空隙,生怕一放手我的靈魂就會被别人勾去,永遠也不會回來。
我抓起拳頭拼命地捶打何紹偉的胸膛,我好恨自己的軟弱,恨那些把我推到地獄的人,更狠那些無法挽回的傷害…
緊緊抱着我的男人沒有放開我,相反把我抱得更緊。他灼熱的呼吸聲不斷在我耳邊響起,可是現在一切的安撫對于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好恨我自己!
“雅文,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我的心比你還痛。”何紹偉低頭吻去我眼角的淚水,卻被我掙紮開了。
我望着他,那種比撕裂還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想一個人待着,你走吧。”
“雅文…”何紹偉緊抿嘴唇,哀痛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身上無法移開。“都過去了,我們不要再想,好嗎?”
低頭抱着自己的膝蓋,我卷縮在病床的角落裏,感到渾身冷得發抖。“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他依舊堅持自己的意思,伸手在我的背上來回輕撫,“我陪着你。”
不知道哪來的怒火,我壓抑已久的激動就像火山爆發般洶湧而至。雙手已經不受我的控制,我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雜物狠狠地往何紹偉的身上砸過去。
“我叫你走…你聽到沒有..我叫你走啊!”
或許是我過于激動,情緒牽扯到受傷的左手,傷口在拼命抽搐,痛得我直冒冷汗。何紹偉見狀,想要上前查看,卻被我揮手推開了。
他痛苦地看着我,不敢繼續向前,卻又不忍心離開。他就這麽呆呆地站在我的身旁,苦苦沉思了許久,才小聲提議說,“雅文,我到外面等你,等你情緒恢複平靜一點,才進來。你别再激動,會傷到自己的身子…”
我忍住左右的疼痛,抄起枕頭就往何紹偉的身上砸過去,不斷地重複同一句話,“你走…”
他終于服軟,後退兩步以後,轉身準備離開。可是他不忍心把我一個人丢在病房裏,回頭又看看我,才重重歎了一口氣以後,輕輕帶上門以後站在外面。
我知道他不會走遠,可是此時此刻的我隻想一個人待着,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狗,獨自躲在角落裏,低頭舔自己身上血淋淋的傷口。
哭累了,我用被單把自己的頭蒙起來,雙手捂住了雙耳。我多麽希望自己隻是一隻蝸牛,受傷了可以把身體縮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裏,無需去面對那些未知的傷害和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