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被怒火遮眼的何紹偉根本聽不下我的勸告,用更憤怒的聲音指着病房的門口說,“你走,以後也不要出現在雅文的面前。”
我留意到何慕妍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她擡頭看着高出自己一個頭的何紹偉,哭聲逐漸變小,眼神卻變得空洞無比,“對不起…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說完,她又回頭看着我,臉上除了歉意,還有一絲心痛。“對不起…嫂子…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我任性,所以才會連累你受到傷害。哥說得沒錯,我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惹你們不高興。”
說完,她猛地掙脫了陸永軒的懷抱,轉身就往門外跑去。
“慕妍…慕妍…”陸永軒擔憂地望着何慕妍離去的背影,有點不知所措。
我不加思考地朝陸永軒吼道,“快去追,不用管我們,我會勸紹偉。”
陸永軒感激地朝我點點頭,然後匆忙跟在何慕妍的身後追出去。
我歎了口氣,看着背對着我的何紹偉說,“你怎麽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就這麽在我們面前扇慕妍一巴掌?她的自尊心很強,心裏一定難受極了。”
“她太任性,不教訓一下不行。”何紹偉滿懷心事地回到我的身邊,嘴角的笑容顯得十分僵硬。我知道他沖動以後開始感到後悔,因爲他一直很疼愛這個妹妹,因爲我的事情才會控制第一次情緒失控。
我歎了口氣,拉起何紹偉的手勸說道,“我都沒有責怪他,你倒是先發怒了。下次看到她的時候記得跟她好好聊一下,兩兄妹沒有什麽隔夜仇的。”
“你現在好像比我還懂這些道理。”何紹偉眼中的怒意逐漸散去,表情再次變得溫和起來。“倒是你,脾氣太好,一點兒也沒有責怪慕妍。”
我笑了笑,把何紹偉的手掌擱放在我依然有些疼痛的臉頰上,淡淡地說,“他是你的妹妹,以後也是我的妹妹。任性可以慢慢改,你這麽不留情面地罵她,多傷她的心,這麽沖動一點也不像你的性格。”
“我的沖動是因爲你。”何紹偉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接個電話。”
原來何紹偉把電話調成了震動,但他看到手機屏幕一刹那露出的擔憂,讓我的心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我躺得有點累了,想要翻身調整一下姿勢,可是身體一動,就會牽動身上的傷口,痛得難受。
媽媽很快就回來了,還給我買了白粥。她坐在床邊心痛地看着我,還是忍不住唉聲歎氣。“自從去年住院以後,你的身體就沒有消停過。明天我去廟裏給你燒香祈福,讓菩薩保佑你的身體快點好起來。肚子餓了吧?我喂你吃白粥。”
我說,“媽,你先回去休息,等會兒讓紹偉來就行。還有别告訴爸我弄成這樣子,他會擔心的。”
“你現在才知道自己惹人擔心了?”媽媽也沒有堅持留下來,。“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當何紹偉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媽媽便起身離開了病房。他很自然地坐到我的身旁拿起白粥喂我,但我發現他接了電話以後,似乎變得心事重重,眼神也有些恍惚。
“剛才誰打電話給你了?”我吃了一口白粥,故作輕松地問道。
他扮作若無其事地把白粥放在唇邊輕輕吹氣,似乎不太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吃粥吧,吃完乖乖給我睡覺去。”
“紹偉,你還沒回答我的說話。”他越是努力裝得毫不在乎,就越讓我感到害怕。“你有什麽事瞞着我?”
他伸手幫我把散落在臉頰上的發絲挽好,柔聲說道,“沒事隐瞞你,你隻管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其它事情就讓我操心去。”
我的心猛地一顫,有種失重般的恐懼感。“梁子俊已經安全離開拘留所了嗎?”
何紹偉想不到我在這個時候,還會記挂着梁子俊的事情,表情有點呆滞,愣在一旁沒有回答我的說話。
“他怎樣了?那幫人的殘酷我也見識過,他怎會放過梁子俊…他該不會已經…”我還想繼續說下去,可是胸口一陣發悶,呼吸也沉重得難受。莫非梁子俊即使無罪釋放,也難逃劫數?
何紹偉放下白粥彎身把我擁入懷裏,語氣悲涼,“你的身體很虛弱,别再想其它事情。我會留在醫院陪你,别擔心。”
我推開了他,語氣堅決,“告訴我,他怎樣了?你不告訴我真相,我無法靜下心來休息。經曆了這次的危難,你以爲我的心靈還會脆弱嗎?”
何紹偉腦袋低垂,似乎在做艱難的決定。他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神色凝重地看着我,許久才吐出一句話。
“他死了,車禍。肇事車輛是已登記在案的盜竊車輛,案發的時候,路段監控剛好壞了。”何紹偉試圖把事情的真相解析得簡單一點,可是我的腦子像被重錘敲過一樣,隻剩下“嗡嗡”的聲響。
梁子俊死了,一定是被害死的。
想起昨天晚上豹哥嘴角那抹陰森的笑容,我的雙手不自然地顫抖。何紹偉連忙抓住了我的雙手,神色擔憂地勸慰我說,“已成事實,不要想太多。”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不是一句“已成事實,不要想太多”就可以從我的海裏抹走。我想起了那天到醫院裏探望梁子俊時,他那張清秀和悔恨的臉孔,就會感到痛苦不已。
“如果他沒有赢了官司,會沒事嗎?”我扯着何紹偉的手臂,聲音變得激動起來。“那個豹哥說過不會放過所有害他兄弟的人,所以才會下如此毒手嗎?”
何紹偉冷靜地說,“即使官司沒赢,他們也不會放過一個頂罪的小混混。當庭釋放的那天晚上,本來警察已經安排他們母子離開這裏,暫時到安全的地方躲避,可是梁子俊在上車前接到一個電話,然後說有東西忘了要回家取,可是…”
我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眼前似乎浮起了車禍的情景。他痛苦的呐喊、悲戚的眼神,讓我感到無比心痛和唏噓。突然想到了什麽,我的聲音也梗咽起來,“梁子俊的媽媽呢?現在還好嗎?”
“社工已經介入,她的情緒暫時比較激動。”何紹偉小心地觀察我臉上的表情,擔憂地對我說,“我也會盡能力去幫她…”
對于一個身體殘疾,中年喪子的女人,任何的幫助都無法抹去她心中的哀痛。生活就這麽不公平,梁子俊明明已經洗脫罪名可以重新做人,爲什麽那些人會趕盡殺絕?
何紹偉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撫摸上我的臉頰肯定地說,“别擔心,那幫壞人不會逍遙法外的。給你的傷害,我要讓他們加倍奉還。”
疲憊感再次襲來,我強打精神點頭示意,然後握住何紹偉的手,“我累了,可是擔心一覺醒來會看不到你。”
“别擔心,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何紹偉脫去了身上的外套,在我的身旁躺了下來。“這床沒有家裏那麽舒服,我們湊合着睡。”
“嗯。”隻有何紹偉在身旁,我才會感到心安。他輕輕抱緊我,小心翼翼地幫我拉好被單,生怕弄到我身上的傷口。雖然不能像往常一樣依偎在他的懷抱,可是我還是安穩地睡過去了。
劫後餘生的感悟,就是讓我更懂得珍惜身邊的人。
可是意外總是接二連三地發生,當陸永軒再次出現在病房,神色擔憂地問我有沒有見過何慕妍的時候,稍微平複的情緒又再掀起了波瀾。
“慕妍那天晚上離開病房以後,就沒有出現過。”休息兩天以後,我的身體也可以自由活動,右手支撐着病床也可以坐起來。
何紹偉看到我要坐起來,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扶起我,頭也不回地問道,“她總是這麽随性,可能跟那些驢友出去了。”
“慕妍她雖然任性,可是凡事懂得分輕重。雅文還躺在醫院裏,她怎會安心出去?”陸永軒的語氣有點焦急,臉上時常挂着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和恐懼。
想起那天晚上何慕妍哀痛和自責的表情,我的内心也浮起了一絲慌亂,“永軒,你找清楚了嗎?”
“電話關機,所有聊天工具都沒有在線。我昨天下午開始失去了她的消息,把她所有能聯系上的朋友都問了一遍,依舊沒有消息。”陸永軒苦惱地低下了頭,雙手抱胸不斷地來回踱步。
何紹偉的語氣也變得焦急起來,“她以前住的公寓去過了嗎?還有她經常去的自行車俱樂部呢?”
“沒有發現她的蹤影,所有能夠想到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出入境記錄也查過,暫時沒有記錄,她應該還在國内。她已經兩天沒睡了,一個人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發呆,我不應該把她丢在家裏回醫院。”陸永軒似乎想到了什麽,神色慌張地看着何紹偉,“我現在先回科室請假,晚點去找陸永城幫忙,他認識的人比較多。”
何紹偉從椅子上站起來,催促陸永軒說,“你趕快去,有消息馬上打給我。”
“你們一起去吧。”我朝何紹偉揮揮手,“你是她的哥哥,對她比較了解,仔細想想她會去什麽地方呆着。這裏有醫生和護士照顧,不用擔心我。”
雖然何紹偉嘴上不說,可是自從那天怒罵何慕妍以後,心情一直不太好,估計是對自己的沖動後悔了。
何紹偉回到我的身邊,憐愛地在我的額頭上印下深吻,磁性的聲音足以安撫我憂心的情緒,“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馬上打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