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壓抑到了極處,就快要瘋了,踱步走到窗台前,傻傻的望着窗外,他突然想起那一年,那個漆黑的夜晚,父親倒在血泊裏,緊緊握着他的手:“怿琛,穆家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聽爺爺的話,把穆家的家業繼承……”
話還沒說完,父親無力的阖上了雙眼,連醫院都沒來得及去,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世,留下小小的他,一個人面對所有事情。
他雖沒有答應父親的遺願,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爺爺死不瞑目,可是,他深愛的女人和孩子生死不明,叫他以什麽樣的心态去與他的仇人舉行婚禮?如果清琬現在安好,他可以爲了讓爺爺安心離去而和江幂走個形式上的婚禮,但她……
他不相信清琬已經死了,他不相信!沒有親眼看到她的遺體,他是不會相信的!
他想去找她,他想找到她,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找到她,可他現在……他現在被困的死死的,根本沒有抽身的餘地!
如果他不顧一切的一走了之,爺爺受刺激去世了如何是好,他可以不要公司,但他不能不孝!
如果不走,清琬怎麽辦?他想着清琬,想着那還沒有出世的孩子,心髒隐隐作痛,他一手按在窗台上,一手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天逐漸暗下來,他回到病房時,爺爺已經睡着了,楊謹秋擔心晚上爺爺醒了逼問婚事,就讓穆怿琛回去,她在病房看着。
穆怿琛本來也不想留在醫院,聽母親這樣說,他就回去了,回到那個空空的屋子裏,他全身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跌倒在地闆上。
夜間的沉靜與凄涼,擊垮了他那顆脆弱不堪的心,回憶如潮水般猛烈襲來,他深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清琬……清琬……他一遍一邊喚着她的名字。
清琬,你在哪裏?你和寶寶在哪裏?我好想你們,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才能找到你們?清琬……
他不敢去猜想事情的真相,他乞求着她安然無恙,如果她死了,他還能活多久?
他躺在地上,心髒又開始疼痛,每每一想到她,他的心就是一陣撕扯般的痛,那顆心,好像爲她而生。
無窮無盡的黑暗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還沒走出門就見母親進來。
楊謹秋見他這麽晚還要出去,就問:“怎麽還不休息,要去哪兒?”
“我要去上海,我要去找清琬。”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她,你要是走了,你爺爺突然離世怎麽辦?你這孩子,怎麽總是喜歡感情用事?”
“我明天一早就回來,媽,我要瘋了,你就讓我去吧!”
“你……”楊謹秋歎息一聲:“罷了,你要去就去吧,叫晨昕一起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穆怿琛應了一聲“好”就出了門,一邊走一邊給孟晨昕打電話,約在機場見面。
兩個人回到上海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再去醫院也查不到什麽東西,索性就回家休息,回到那熟悉的屋子,穆怿琛像是被重物狠狠擊了一下,險些一頭栽在了地上,他仿佛看到了她俏皮的身姿,孕前孕後,循環變換。
他突然像是傻了一樣,要去捕捉她的幻影,然而,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捉不到,孟晨昕被弄得莫名其妙,上前拉住他:“怿琛,你做什麽?”
穆怿琛甩開他的手:“别吵。”
孟晨昕無計可施,隻好站在那裏看着他,這麽多年來,他何時見他如此癡傻過,以前那個做事雷厲風行的穆怿琛去哪兒了?如果清琬真的死了,他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癡傻下去?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就去了中心醫院,直接找主任調了清琬的資料,但是,他們得到的結果與穆怿琛在警局聽到的結果一模一樣,而且,清琬去世當天,遺體就被家屬領走了!
穆怿琛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隻覺得全身發軟,幾乎要站不住。
孟晨昕還算得上冷靜,讓醫生調出手術的相關資料,他把所有資料拿起來對比了一遍,發現上面的簽字屬于同一個人,字迹很潦草,但完全可以分辨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也就是說,送清琬去醫院的那個人和領走她遺體的是同一個人!但那個人,絕對不是她的家屬!
可是,是誰領走的清琬的遺體?清琬真的死了嗎?
孟晨昕絞盡腦汁的想着,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但他想到了醫院有監控,可以通過監控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們要求調查監控錄像,監控顯示,爲清琬手術簽字的是江文彬,領走清琬遺體的也是江文彬,是江文彬,都是他!
穆怿琛如夢初醒,轉身就往外跑,開着車一路疾奔到公司。
說來也巧,那天,江文彬正好處理完清琬的事情回到上海,凳子都還沒有坐熱,穆怿琛就沖進了他的辦公室。
江文彬對穆怿琛的突然到訪很意外,而穆怿琛也意外他會在辦公室,不過也好,省的他四處找他。
穆怿琛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問:“你把清琬帶哪兒去了?”
“自然是送回家了,難不成還讓她暴屍荒野?”
“胡說,清琬她沒有死。”
“她有沒有死,你不是已經得到證實了?”
“她沒有死,她沒有!”穆怿琛兩步上前,雙手抓起他的衣襟:“你把清琬還給我,你把她帶哪裏去了,你還給我。”
“還給你?就算還給你,那也是一具屍體,你去她家裏要就是了。”江文彬也火了,用力推開他的手:“都是你未婚妻幹出來的好事,你在這裏撒野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去弄死她。”
孟晨昕也趕了過來,正好聽到江文彬的那一番話,他心裏一顫,說話都結巴了:“清琬……清琬真的死了?”
江文彬冷哼一聲:“不是都證實了,何苦還來多此一問?”
穆怿琛還想跟他發飙,孟晨昕拉住了他,硬是把他拉出了公司,穆怿琛整個人都懵了,茫然的不知所措,胸口一陣劇烈疼痛,他雙手撐在汽車上,微微弓起身體。
孟晨昕伸手扶住他:“怿琛,你怎麽了?”
穆怿琛沒有回答,隔了片刻才說:“沒事。”他伸手去拉車門,好幾次都沒有拉開。
“你要去哪兒?”
“去重慶,我要去找清琬,我要去找她……”
“怿琛,伯母打電話來讓我們立即回北京,醫生已經提醒準備後事了,怕是真的不行了。”
穆怿琛立在那裏,茫然着、無助着、悲痛着,久久未動。
爺爺早上醒來後要見穆怿琛,楊謹秋不敢告訴他穆怿琛去了上海,就說公司有事,他去公司處理事情了,爺爺等不到穆怿琛來,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穆怿琛和孟晨昕回回京到醫院時,爺爺還沒有醒。
楊謹秋把他叫到外面,無奈的看着他:“怿琛,你就答應你爺爺吧!”
“媽,你叫我怎麽答應,我一看到江幂,我就想殺了她。”
“就是走個形式,你就當做完成你爺爺最後的心願的,還不成嗎?”
“我做不到,我能忍她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
“你……我說什麽你也聽不進去,你若真的狠心看着你爺爺死不瞑目,随你吧!”楊謹秋無奈,轉身走進了病房。
穆怿琛坐在走道的長椅上,仰頭靠着靠背,似乎累極了,他輕輕閉上眼睛,腦中不自覺的浮出清琬的影子,他想抓住她,奈何怎麽都抓不住。
清琬,清琬你在哪兒?你真要那麽狠心的要丢下我一個人嗎?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你說過的,你不可以騙我,不可以!
你走了,留下我一個人該怎麽辦?
你走了,我一個人活着有什麽意思?
你走了,讓我怎麽去面對曾經的那些日子?
如何面對,曾一起走過的日子;
現在剩下我獨行,如何用心聲一一講你知;
從來沒人明白我,唯一你給我好日子,有你有我有情有生有死有義;
多少風波都願闖,隻因彼此不死的目光,有你有我有情有天有海有地;
不可猜測總有天意,才珍惜相處的日子;
道别話亦未多講,隻抛低這個傷心的漢子。
沉沉睡了,誰分享今生的日子;
活着但是沒靈魂,才明白生死之間的意思;
情濃完全明白了,才甘心披上孤獨衣,有你有我有情有天有海有地;
當天一起不自知,分開方知根本心極癡,有你有我有情有生有死有義;
隻想解釋當我不智,如今想傾訴講誰知;
剩下絕望舊身影,今隻得千億傷心的句子。
清琬,你怎麽能狠心抛棄我,今後的漫漫長路,我該怎麽去面對?你等我,等我處理好爺爺的事情,我就去找你,有你有我才有情,有生有死才有義。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裏,不知什麽時候,孟晨昕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怿琛,你真打算讓爺爺死不瞑目?”
“将心比心,如果是你呢?”穆怿琛反問。
“江幂确實該死,可爺爺……”
“能不能拿到股份,我一點都不稀罕。”
“是,你不稀罕,我也不稀罕,可老人的想法不一樣,你們穆家的家業,就必須有穆家的後代來繼承。”
“如果我死了,誰來繼承?”穆怿琛呵呵笑了兩下。
“你有孩子,你死了就讓你的孩子來繼承。”孟晨昕沒好氣說。
“孩子?我還會有孩子?沒有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了。”穆怿琛目光一閃,浮出濃濃的悲傷。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孟晨昕扯過他的胳膊,目光緊緊盯着他:“怿琛,就算爺爺死不瞑目,清琬她也回不來了,你堅強一些,如果連你都倒下了,你叫伯母一個婦人怎麽辦?”
穆怿琛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惡狠狠的瞪着他:“誰說清琬回不來了?誰告訴你的?”
孟晨昕壓抑不住心裏的火氣,低吼:“穆怿琛,你父親已經因她而死,難道你還要讓爺爺因她而死不瞑目?你清醒一點。”
穆怿琛用力推開他:“你放屁,父親的死與她沒有關系。”
“有沒有關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你真當以爲爺爺年紀大了什麽都不知道嗎?我告訴你,顧清琬離開重慶與你一起回上海後,爺爺就去重慶調查過她,雖然二十多年了,但成年人的容貌是不會有太大的改變,爺爺會認不出他的父母?”
“那又如何?她又沒有錯,爲什麽你們所有人都要怪她?”穆怿琛聲音突然提高了很多。
他第一次在白渡橋上見到清琬時,就被她那雙熟悉的眼睛迷惑了,他想起在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小女孩總是喜歡躺在他懷裏睡覺,那個小女孩的眼睛與清琬的眼睛一模一樣,所以他問她有沒有去過深圳,所以他陷得不可自拔,但他始終不敢确認,清琬就是那個小女孩,直到後來,他去清琬家裏,見到她母親那一瞬,他愣了一下,因爲清琬的母親和小女孩的母親是同一個人,他從而确定,清琬就是那個小女孩。
而清琬的母親見到穆怿琛更是震驚,因爲穆怿琛長大後的樣子與他父親年輕的時候特别像,她萬萬沒想到,分離了二十幾年,兩個人又走到了一起,所以極力反對,所以歎息孽緣!
孟晨昕一開始并不知道清琬就是穆怿琛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個小女孩,爺爺去調查之後他才知道,他也從未認爲穆怿琛父親的死與清琬有關,剛才隻是氣急了說的氣話。他擰了擰眉,口吻輕了許多:“沒有人怪她,隻是希望你在這個時候理智一點。”
穆怿琛哈哈大笑,笑的讓人心碎心酸:“理智?我已經夠理智了!曾經她救過我的命,可是現在,我卻救不了她,而你們……你們還要逼我……”
急火攻心,他的心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擡手捂住胸口半弓起身體,孟晨昕吓壞了,急忙上前扶他:“怿琛,你沒事吧?算了,不說了,要怎麽樣随便你吧!”
楊謹秋走出來,說爺爺醒了要見穆怿琛,穆怿琛站直身體,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走進去,走到病床邊坐下:“爺爺?”
爺爺握住他的手,很久才說出一句話:“穆家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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