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現在光線中的,是李莎,她的長發亂蓬蓬的散落着,眼睛被電筒的光刺激得眯起來,擡起手擋了擋,緊接着就失控的嚎哭了起來。
而她身後,隻有顧哲北和七八個狼狽的城管隊員。
隻回來不到十個人?!
那其他人……
“閉嘴!”顧哲北一把抓住李莎的後衣領子,将她推向我們,“檢查她身上有沒有被咬,其他人跟我上二樓,咱們得找東西把三樓的滾梯口堵住,快!抓緊時間!”
“上面不是沒動靜了?你們沒把鬼殺幹淨啊?”鵬少驚叫起來,其實我們和他一樣,還以爲現在已經沒事了。
“它們在五樓忙着吃新鮮人肉,等它們覺得那些肉不夠新鮮了,就會下樓來找我們。”顧哲北簡短的解釋,幾步跨到我的身邊,摸了把已經罩好網子的嬰兒車,又按了我的肩膀一下,“帶孩子躲到最安全的地方,等我。”
盡管我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但我知道現在必須争分奪秒,樓上的屍群分分鍾會湧下來,在這樣的黑暗中,顧哲北他們恐怕無法保全我們所有人的安全。
男人全都去堵樓梯,我們則躲在一樓最偏僻也是離滾梯較遠的一個店鋪之内靜候,這個店鋪有一圈感覺很結實的櫃台,足有半人之高,喪屍隻會直挺挺的向前沖,不會象人類那樣利用四肢爬行,這種櫃台擋不住人,臨時擋一下喪屍還是沒問題的。
錦茉已經替李莎檢查過,沒有任何咬傷,隻有手臂和大腿有些擦傷,想是在逃跑時弄的,無大礙,這會她和之前逃下來的葉青陽抱在一起低低的抽泣着,依然驚魂未定。
“别哭了,你們命大,逃過一劫!”洛小念忍不住說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其他人呢?韓大姐呢?喪屍到底打哪冒出來的啊?”
“電影院,嗚嗚……五樓有個電影院,”李莎嗚咽着,“我們哪知道啊,她們非說那個拐彎深處就是廁所,還從外面把門給弄開了,誰知道從放映廳裏面冒出來那麽多喪屍,吓死我了……”
“啊?”我們都吃了一驚,“你們膽也太肥了,随随便便就敢去開一扇鎖上的門?之前沒聽到裏面有動靜?”
“我是沒聽到,”葉青陽低低的回答,“我在最後面跟着,聽到有人尖叫我就吓得摸黑拼命往回跑,其實,我都沒聽着喪屍的叫聲。”
“你反應真快!”李莎抹了把鼻涕,“我聽着有人連哭帶嚎的就吓傻了,被人一推才想起來跑,可是腿兒發軟,簡直就是從五樓滾梯爬下來的,黑咕隆冬的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要不是後來顧小哥他們上去,我得吓暈過去。”
“之前是誰負責檢查五樓的?沒發現那個關着喪屍的電影院麽?”洛小念皺眉,我悄悄捏了她一把,這個時候,并不适合追究責任。
沒有人再出聲,我們在黑暗中沉默着,等待着,男人們在二樓搬東西的聲音隐隐傳下來,在一樓能聽到,在五樓也應該能聽到,他們的時間不多。
果然,沒一會我們就能聽到陣陣的屍吼聲從頭頂傳來,它們果然沖下來了!大家的心徒的揪緊,又不敢妄動,真是又急又怕。
顧哲北他們堵完了二樓到三樓的滾梯,又迅速撤到一樓,利用沉重的櫃台和辦公桌椅,将一樓上二樓的滾梯也堵了個嚴實,這個家紡城的滾梯不象其它商場是開放式,一上一下兩道長梯并排,兩側全是封閉起來的,隻要将這條通道堵死,屍群是沒辦法下來的,除非它們有足夠的智商,能找到安全通道,順着樓梯下來,但之前顧哲北他們已經将幾層樓的安全門全部鎖死。
他們足足忙活了兩個小時,才撤到我們藏身之處,而這時,表針已經指向淩晨四點,離天亮沒多長時間了。
“天一亮我們就走。”顧哲北疲憊的靠在我身邊,臉上髒髒的,有幹涸的血迹,不知道是人的,還是喪屍的。
我連忙抽出一張濕巾遞給他,誰知他苦笑,“手都擡不起來了,算了。”
遲疑了一下,我扳住他的臉,輕聲說,“别動。”然後仔仔細細的幫他擦拭起來。
樓上的屍吼聲停留在三樓的滾梯處,看來防禦很有效,它們喧嚣了不到半小時,聲音漸漸變小。
“失去目标,它們就會繼續遊蕩和休眠,喪屍是比較健忘的家夥,隻要咱們别提醒它們好吃的在樓下就行。”唐曉正悄悄從滾梯口返回,“大夥保持安靜,它們消停了。”
見危險警報解除,我趕緊把嬰兒車的鐵網打開,涵涵在小車裏睡得熱騰騰的,我們松口氣,就怕他突然醒了,大哭起來,那可無異于重新激活樓上的屍群。
小孩子睡醒時隻要第一眼看到能帶給他們安全感的人,大多時間他們會甜甜一笑,起來該吃吃該玩玩,所以我得确保涵涵睡醒後看到的不是黑黑的嬰兒車罩,而是我們。
“我救不回她們,”顧哲北歎息,“我們上去的時候,每個身影在都張牙舞爪,幾乎分辨不出誰是喪屍,誰是人,太混亂了。”
“早知道就救回來一個,還不如不上去,”城管隊的一個小夥憤憤的接道,“這下折了那麽多兄弟!真不值!”
黑暗中看不到李莎的臉,但我立刻聽到她的哭聲。
“對不起,對不起……”李莎帶着哭音小聲說。
“我們跟着你,是想活下去!”另外一個城管隊員語氣不善,“結果要幫你照顧這麽多大包袱!”
“天亮以後,各走各路吧,”城管隊員裏有人提議,“再跟着這夥子老弱病殘,咱們早晚成炮灰。”
“我同意!”
“我同意!”……
“我沒什麽可說的,那兄弟們自己保重吧!我顧哲北不會強留任何一個人。”顧哲北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既不悲哀,也不憤怒,但也沒有歉意。
剩下的幾名城管隊員拎起自己的武器,找到自己的推車,換了個稍遠的店鋪,與我們就此分離開來。
“自私!不仗義!”見城管隊員們說走就走,鵬少終于抱怨起來,“什麽東西啊?這還沒出城呢,先搞分裂!”
“就象他們家沒有老人女人似的,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太不象話!”盧阿姨氣得很,“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嫌我拖後腿呐?我的用處大着哩!一幫傻小子啥也不懂的。”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以後大夥都争點氣,自己靠自己罷!别再指望别人照顧自己一輩子。”孫哲忽然冒出一句,他低調很久了,平時不講話的時候,我們幾乎想不起這人的存在了。
“本來也不應該總想着靠别人照顧而是彼此照顧吧?”洛小念一直很煩孫哲,忍不住噎了他一句。
“大家别吵了,怕樓上聽不着麽?”顧哲北站起身,“天快亮了,我們準備準備,一會早點出發。”
“那早飯不在這吃完再走哇?”盧阿姨倒是個生活樂觀積極的,“我們大人不吃沒啥,那孩子餓着肚子出去不得哭啊?”
“涵涵吃點小餅幹,喝一盒旺仔牛奶就行。”我昨晚就把涵涵的早餐準備好了,雖說不是熱的,但也隻能将就一頓。
顧哲北點點頭,“這裏太危險,還是抓緊離開,萬一外面的喪屍也圍過來,我們就被包餃子了。”
盧阿姨不太高興的嘟囔道,“我低血糖,不吃早飯會迷糊,哪象你們年輕人一天三頓不吃都不知道餓……”
“袋裝小點心有的是,阿姨你墊幾口,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咱們再吃呗。”肖可欣不安的勸着。
“事媽!”錦茉不客氣的甩了一句,雖然她壓根就沒看向盧阿姨。
“哎這丫頭說誰呢?你在家對你媽也這麽說話?沒教養!懂不懂尊老?”盧阿姨騰的從地上蹦起來,一身大皮草都沒影響她的行動,半點低血糖的症狀也無。
不等錦茉回答,樓上的喪屍躁動起來,顯是聽到了樓下的聲響。
“夠了!”我按住了錦茉的肩膀,轉向盧阿姨,“盧阿姨,你聽到了,樓上的屍群長着耳朵呢,你覺得在一樓生火架鍋大張旗鼓的做飯它們會聽不見麽?”
“良辰呐,不是阿姨事多,你們還年輕不知道,這歲數一大,就吃不了這些餅幹啊啥的,燒心難受!牙也疼!”盧阿姨苦着臉,語氣也放軟了。
“就點鹹菜吃就不燒心了,再多喝點水,反正象昨晚那樣現做肯定不行。”我倒能理解盧阿姨說的這些,因爲我老媽也是如此,表妹從北京給她買回來的稻香村點心,她愛吃是愛吃,是一定要就着鹹菜吃的,所以我才明白。
小風波就此平息,大夥各自就着礦泉水簡單吃了點東西,天已經大亮了。
不等我們出發,城管隊員們先打開側門走了。
沒有告别,沒有互道珍重,也沒有什麽不舍。
原來有些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清楚的記得,他們親熱的叫着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