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傅拄着拐來開門。楊萬出示證件後,老傅高興地問:“你們抓到撞我的那小子了?”
老傅是在騎電瓶車下班的路上和另一輛電瓶車撞在一起,還沒等老傅起身,一輛摩托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從老傅左腳上軋過,造成他腳骨骨折。
“當時路上沒有别的人嗎?”楊萬問。
“我是走慣了,都是抄小路,要是在大馬路上撞我的人多半也跑不了。”
“關于摩托車你有印象嗎?還有騎摩托車的人。”
“我當時打電話報警,這問題你們警察就都問過了。我都疼死了,根本顧不上去記什麽牌照,說不定那車連牌照也沒有。”
楊萬點點頭:“還算萬幸。——物業方面對你怎麽樣?”
“他們做的很好啦,說我是下班途中被撞的,是工傷,等我傷好了還可以回去上班。”
“難得。”楊萬說。
——“你不會懷疑他的腳傷是假的,是想制造不能出現在現場的假象?”李金龍問楊萬。
“你說的也有可能,但是我更傾向于另一種可能。——是有人故意軋傷他,讓他不能上班。”
“然後呢?”
“然後,新的清潔工就可以上崗了。”
李金龍恍然大悟,差點說出“嗦嘎”二字。
“我總是覺得我在哪見過那個人,就是那個新的清潔工叫郭文飛的。”楊萬略歪着頭,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
“會不會是網上的通緝犯?”
“有可能。——用一個通緝犯來殺人放火,熟練工啊,回去又有事做了。”
但是把全國各地的在逃通緝犯都翻了個遍也沒有郭文飛的名字。楊萬說:“他的身份證會不會有問題?如果他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證呢?我記得他在資料上登記的是本市人,從本市的戶籍上查。”
查詢結果依然讓楊萬失望,戶籍登記上的人就是他在原生墅看見的清潔工,不會是别人。
“你這樣懷疑這個人當然有你的道理。但是,如果你關于老傅被撞的假設是不成立的,老傅被撞真的僅僅是一個意外,那麽這個郭文飛也不會和案件有關。況且,如果他當清潔工是爲了行兇,爲什麽在任務完成後他不消失?”李金龍問。
“如果把案發當天當作原點,那郭文飛出現的時間僅在數軸左右不遠的地方會不會更令人生疑?”
“所以他選擇留下來?說得過去,但是他的身份并不是你懷疑的那樣,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除了幾個有限的投胎能手,有誰不是普通人?還有個節目叫‘高手在民間‘呢。”
“當然,你是隊長,有認死理的資格。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你的直覺還是其它什麽?”
楊萬不以爲然地說:“從來沒有百分之百的直覺,直覺絕大部分來自于經驗。每個人都會從不同的角度去看事情,我喜歡最不起眼的角度。小子,你要學的還多着呢!”
其實楊萬也不能肯定自己的方向就是對的,但是在不能确定方向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岔路都走一遍。目前能确定的隻有物業的老顧在撒謊,但一旦進入審訊程序他完全可以改口,說自己記錯了,畢竟沒有别的證據證明他利用下車後的兩分鍾做了什麽,所以,還要搜集其它的信息用證據來證明證據,形成牢固的證據鏈。
——這是一起準備充分的謀殺,現場的痕迹既然毀于火場,那就必須從準備和善後階段着手。楊萬拿着筆在紙上塗塗畫畫,他是把相關的人名都寫在紙上,再連線。這個方法還是他從高中語文老師那裏學來的,一次老師爲了解釋《雷雨》中的人物關系,把所有的人物都寫在黑闆上,然後在人物之間連了一個蜘蛛網。——關系那個亂啊,也許在這個案子裏的各種關系和它有得一拼,隻是現在自己還沒找到而已,更重要的是有些人還沒出現。李金龍說這後面可能有一個團隊,嗯,很可能。
楊萬把筆扔下,把紙揉成一團用投籃動作扔進垃圾桶。
周末了,楊萬毫無放松的心情,一想到母親的朋友安排明天相親他就壓力山大。
“我能不能不去?”楊萬不知這句話自己已說過多少遍。
“你要去,你就是那個校長。”老太太的話源于楊萬講給她聽的一個笑話。說的是約翰的媽媽催約翰:“起來了,要上學校了!”約翰苦着臉說:“我不想去學校,學生們恨我,老師讨厭我。”約翰的媽媽說:“你要去,你是校長!”——可是,現在聽到一點也不好笑。
楊萬小聲說:“我甯願去學校。”
相親要是不是以結婚爲目的楊萬還是能接受的。怎麽說呢?相親很奇特,現場的情緒很靜穆又很熱烈,雙方既慎重其事又若無其事,平和親切又無關痛癢,像自己帶着面具卻想看見對方的内心,完全是一個鬥智鬥勇的過程,看你能不能在不長不短的時間裏拿下或甩掉對方。在以往的若幹次相親經曆裏,楊萬都是主動棄權的一方,被甩掉是最佳結果。
爲什麽犯罪分子今天也放假啊?他們大小也應該做出些什麽出格的事,自己就能名正言順地推掉相親。但犯罪分子在最後一刻也沒聽見楊萬的召喚,沒有做出楊萬認爲可愛的事情,楊萬隻能在母親的押送下再次走上相親的道路。
對方是在母親的朋友陪伴下過來的,也很準時。母親和她的朋友竊竊私語,眼裏都是笑意,兩人可能已經商量結婚的日子是安排在國慶還是元旦,然後她們讓楊萬和女方慢慢聊就功成身退了。
兩人談話不外問問你在哪上班啊,工作怎麽樣,有什麽興趣愛好啊,對于這些楊萬已有了一套現成的答案,說來全不費勁,但他也知道自己的這種答題方法是不會得到高分的,枯燥又無聊。果然女方顯出沒有興趣的樣子,隻是出于禮貌在拖延時間,手裏玩着車鑰匙上的飾物。
楊萬等着女方先開口,一般她們會說:“我想起來了,我還有點事。”或者是:“你挺好的,以後有空再聊。”這種和平分開的方式在楊萬看來是最高境界,也許對方和自己一樣是被押着才過來的,能不傷和氣地收場就是完滿。可是對方不知是不是顧全楊萬的感受,遲遲不說話,兩人就這樣耗着,楊萬百無聊賴地看着對方手裏的鑰匙。
鑰匙。鑰匙。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楊萬的記憶:幾年前楊萬把鑰匙弄折在鎖眼裏,是那個叫郭文飛的清潔工來家裏修鎖的!
——把一個幹了多少年的清潔工弄傷,是爲了讓一個鎖匠過來!這不會僅是巧合,要想進到陳全的别墅,一個鎖匠是必不可少的角色!——楊萬的心情一下從沉悶變爲輕松,眼前的姑娘也變得順眼,他正想讓對方留下電話号碼,對方把車鑰匙抓在手心說:“我還有點事,再見啊。”
楊萬撓撓頭:“哎,再見。”
楊萬幾乎是吹着口哨打開了家門,可是一眼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母親冷若冰霜的臉他不由後退一步,強詞道:“不怪我,是她——”,老太太不聽辯解,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人家姑娘說了,等你那麽長時間,你卻像個啞巴一樣!現在能說話了?早幹嘛了?我不知道我上輩子做錯了什麽,這輩子養了你這個讨債的!”
楊萬低着頭站在門口,看上去也挺可憐的,可是老太太怎麽也想不到楊萬正想着怎麽詢問郭文飛,那必将是一場比相親更加鬥智鬥勇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