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費了很多的周折找到的在棉織廠清理下水道的是另外四個人,和食品公司這邊的沒有重合點。不能說是當頭一棒,但楊萬受的打擊也不算小:“我的思路難道是錯的?”如果兩個案子是兩個兇手所爲,那他們的不謀而合僅僅是巧合?楊萬的頭很疼。
再把兩個案子拆開,等于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态。楊萬不可避免地還要想到兩個案子的共同之處:或者清理下水道的工人不是那個關鍵點?
那兩具骸骨的身份目前來看隻能是流浪者,而殺死流浪者的動機會是什麽?楊萬讓幾個警察列舉能想到的,不管多匪夷所思隻要能想到的:1,被害者和兇手發生過争執;2,被害者翻垃圾箱時撿到價值不菲的東西,被兇手看到;3,兇手嫉妒被害者無憂無慮的生活;4被害者看到了兇手做一些違法的事——幾人絞盡腦汁才想起這麽幾條,楊萬不滿意:“天馬行空地想,會不會?”
有人說:“被害者引起兇手妻子的同情,導緻兇手的嫉恨。”還有人說:“兇手的妻子出軌,使兇手恨每一個男人,可是殺人不是簡單的事,比較起來殺一個流浪漢的風險要小些。”……楊萬說:“太普通了,能不能有點創意?像《武林外傳》裏鑒定李大嘴是不是變态殺人狂那集,那些答案還記得嗎?往那方面想。”李金龍表示反對:“那種答案隻有本身心理有問題的人才會想到,隊長,你這是引我們走精神分裂的路。”楊萬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道對方的心理,怎麽判斷他的行爲?你們好好想想,我不會外傳你們的想法。”
是這些警察都想證明自己是正常人的原因嗎?沒有人想出讓楊萬滿意的答案,楊萬說:“算了,我自己來,一個個都懶到家了。”
楊萬想了一下午,李金龍看他心情愉快的樣子,連忙問:“想出什麽頭緒了?”楊萬說:“你怎麽知道我想出來了?”“看你臉色啊,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錯。”楊萬說:“那是。我媽常說我有精神病嫌疑,現在我可以明确告訴她,我沒有,因爲我也什麽都沒想出來。”李金龍說:“不公平。我們想不出來就是懶,你想不出來就可以證明你是正常的,這就是你的楊氏邏輯?”
楊萬看過一篇文章,文章裏寫作者在自家的窗戶向外看幾個修路工人。其中一個工人在工作結束後的舉動恰如作者的想象:先洗手,後洗頭,又将原先蒙臉遮太陽的布帕紮在前額,然後買煙,等等等等,作者寫道“就像我是腦,他是身,我想到什麽,他就做什麽。”在後文作者寫道之所以能如此,是作者也有修路的經曆,“經驗大半共通,汗之味,烈日之味,灰沙之味,煙之味,饑渴之味,寰球所差無幾。”——必須有相同的經曆才會有接近的想法,那麽,兩件雷同的案子間還是有牽連,兇手未必是一人,但依舊不排除一人,因爲這種雷同已經是相同,而且可能是重複。——重複。按照被害者死亡時間前後來看,食品公司的案子在前,棉織廠的在後,如果兇手隻是在重複某種行爲,那麽是不是還會有第三件相同的案例?
好像又有些眉目,但中間隔着一道鴻溝,接口處在哪?
換掉警服在街上閑逛的楊萬希望遇上一個流浪漢,他想好好看看周圍的人是如何對待流浪漢的。正是下班的高峰,人流擁擠,但沒有一個流浪漢的影子。楊萬意識到是自己所處的位置不對,他不應該在城中心的主幹道上。試想一個渾身污垢頭發結成餅的流浪漢會從容地行走在下班的人群裏嗎?他隻能行走在城市的邊緣。
爲什麽有了救助站,街上還會有流浪漢的身影?其實這個問題一直影影綽綽存在于楊萬的心裏,但從未被拿出來過,是這次的被害人的身份讓楊萬必須面對這個問題。是流浪漢自願舍棄救助還是别的原因?救助體系到底救助了哪些人?楊萬忽然想起陳士軍,他是不是也成了一個流浪漢?那是他父親最低的希望。——楊萬看見一輛垃圾運輸車從面前經過,他想起一件事。
楊萬打電話給秦海洋:“你們清理完下水道,那些垃圾是怎麽處理的?是不是你們自己拖走的?”秦海洋說:“不是。我們打電話給認識的垃圾運輸車司機,他跑一趟,我們給他三十十的,他反正用的公家的車,就當是外快。”
“那司機叫什麽?”
“姓陸,叫陸棋。”
“你千萬不要把我和你通話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楊萬叮囑。
秦海洋在電話那頭保證做到。
陸棋,會是陸琴的什麽人?琴棋書畫,莫不成是陸琴的弟弟?楊萬的心頭一亮:不管是哪裏清理下水道,最後都會用到垃圾運輸車,這個司機才是真正的重合點,而且他很可能和陸琴有關。想到證據,楊萬的心又黯淡下來;沒有任何證據,全是推測,盡管陸棋和兩個甚至三個案子都扯上了關系。
楊萬回到家時,父母都已洗過澡在看電視。看楊萬一臉疲憊的樣子,他母親一邊給他熱飯菜一邊說:“你這孩子就是傻,誰規定案子都要破了?你盡力就行了,犯不着拼命。”楊萬沒有答話,他父親對他母親說:“這小子現在有強迫症,有案子他就非破不可。——你再倒點水給他。”
客廳和餐廳是連一塊的,楊萬坐的位置可以看見電視。一集電視劇結束,接下來是廣告時間。楊萬一邊吃飯,一邊不在意地瞄着電視。一個廣告讓他停下咀嚼——這個,自己要不要試試呢?他必須找一個可靠的人,同時要考慮到這人的住處。
楊萬漱了口,又要出門。他母親問:“到底什麽事把你忙成這樣?”楊萬将食指豎在嘴邊:“秘密。”
楊萬找的人是他的舅舅。舅舅隻比楊萬大九歲,是外婆最小的孩子,也是楊萬小時候的偶像。照理說是楊萬的哥哥和舅舅的年齡更接近,兩人應該玩到一起,但是舅舅那時候偏偏喜歡帶着楊萬到處玩。跟着舅舅,楊萬玩得最多的遊戲是“抓特務”。當後來楊萬和同學說起,同學都詫異:“那是我爸一代人玩的遊戲,你是怎麽跟上趟的?”怎麽跟的?搭了舅舅的車呗。楊萬當了警察,舅舅比誰都高興:“我要看看我帶出來的警察是什麽樣的。”這種亦師亦友的感情另加血緣關系,讓楊萬在想找一個可靠的人時首先想到舅舅。
舅舅還住在外公外婆以前住的小院子裏。以舅舅的經濟條件是可以買一套像樣的公寓的,但舅舅就是不買,他說:“我喜歡腳踏實地地生活。”楊萬的母親經常說:“楊萬那怪脾氣,和他舅一模一樣。”外甥像舅舅,這有什麽好說的?還有一條,舅舅結婚也遲,35歲才結婚,但比起楊萬可就好多了,楊萬今年已經37。
楊萬敲院門的時候,時間已超過十一點,但楊萬不管這個,他知道舅舅也不會怪他。舅舅來開門,看見是楊萬:“大忙人,怎麽今天想起找我了?”話裏沒有一點責怪,聽上去倒有幾分高興。楊萬也不廢話,小聲說:“舅舅,我要請你幫個忙。但是,這事可能瞞不住舅媽,不如也當面告訴她。——她可靠嗎?”舅舅說:“我培養出來的兩個人,一個是你,還有一個就是她。——進屋說,哎呀,這感覺是要我們送重要情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