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下了幾場雨,氣溫急劇升高,有群衆報警說清理下水道發現人骨。
楊萬到達現場,他對李金龍說:“你看這裏,和棉織廠的院子像不像?”老舊的建築,路面不平,不要說監控,連路燈也沒有。李金龍點頭說:“是抛屍的好地方。”
這裏是食品公司的宿舍,食品公司已倒閉多年,是在第一波改革大潮中就被沖垮的。住在這裏的都是元老級的下崗職工,他們目前應該都已達到退休年齡,所以圍觀成了他們天經地義的生活。光看圍觀人群的架勢,你無法想象他們隻是在看一堆白骨,你會以爲人群中間正在直播一場驚天命案。
刑警的出現隻有讓群衆的熱情更加高漲,這種熱情和天氣的炎熱讓楊萬頭疼,但想到群衆不可估計的力量,他隻能客氣地說:“麻煩讓一下。”人群閃開一條通道,楊萬看見兩個派出所的警察被圍在中間,那兩個警察看見楊萬他們像看到了救星:“你們可來了。”
污泥裏的白骨。——一切像是情景重現。棉織廠宿舍在城市的北端,而這裏屬于城市的南端,縱貫整個城市的兩具白骨,是誰選擇了這兩個地方作爲他們的安身之所?會是同一個人嗎?楊萬想到陸琴:她知道這裏嗎?
林夏把一根根骨頭沖幹淨裝進袋中,楊萬不得不佩服她能幹這份工作。都說女法醫最好嫁給警察,因爲警察最理解她們的工作——話是這樣說,楊萬也理解林夏的工作,可是佩服是一回事,要在一起過日子是另一回事。當林夏站起身摘下手套,楊萬也止住胡思亂想,他遞過一瓶已擰開蓋子的水,林夏接過,“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瓶:“我先走了。——楊萬,你注意到了嗎?同樣的,這個也沒有頭骨。”楊萬說:“現在注意到了,謝謝你。”林夏白他一眼,上車去了。
上次的案子楊萬就想兇手是如何處理受害者的人頭的,是人頭太醒目需要單獨處理還是别的原因?如果是變态殺手,那他處理人頭的理由是楊萬想破天也不會想到的。那麽這兩個案子會不會是一人所爲?——下水道,分屍,沒有人頭,如果不是一人所爲,那會純粹是巧合嗎?
“你們這裏有失蹤人口嗎?”李金龍問圍着的一群人。
“沒有,沒有。”
“這下水道幾年沒清理了?”
“這個啊,兩年,四年能有。”楊萬立刻想到陳士軍,他的失蹤時間就在四年前多一點。
楊萬問李金龍:“如果沒有鑒定技術,你下一步會怎麽做?”李金龍說:“滴血認親,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來其它的。”楊萬說:“即使滴血認親不那麽科學,但是古人能想到就是一種突破。古時候一個仵作能做的可能超過我們這些警察,沒有儀器的分析,我們連仵作都不如。但是,從古到今有一條沒有變——辦案者的思路,永遠都會決定案子的走向。動動腦子,李仵作。”
楊萬讓李金龍思考,因爲他自己的思路也卡殼了。這種情況常有,隻是持續的時間長短不一,楊萬在無計可施之時唯有用耐心等待勸告自己——該出現的,總會出現。但這種出現也不會是自動跳出,最終還是來源于自己的思考。
——爲什麽沒有人頭?楊萬每走一步路,這個問題都要閃一下。
楊萬的父母也向楊萬打聽案子的情況:“一起跳舞的都知道我們有個警察兒子,見面就問,還有人問是不是晚上少出來爲好。”楊萬說:“我也想找人問,可沒人告訴我。——你們怕不怕?”楊萬的父親說:“這是幾年前的事了,不過是現在才被發現,有什麽好怕的?”
雖然兩個案子被傳得沸沸揚揚,但群衆并沒有多少恐慌心理。如果發現的不是骨頭,而是沒腐爛的被肢解的屍體,那會引起怎樣的反應?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和楊萬父親一樣的心理:那是發生在以前的事,和現在沒有關系,或者說隻和警察有關。楊萬想到如果兇手還在,他正在人群裏,他也在打聽,表現得比任何人都無辜……楊萬不寒而栗。
死者不是陳士軍,而且死亡時間在年左右。接下來還是核對身份,那不是楊萬關注的事,兩顆消失的人頭才是他思考的關鍵。在一些連環殺人案裏,兇手喜歡收集被害人的某些身體部位,比如惡名昭彰的開膛手傑克。這個曆史上最兇殘的殺人犯之一,雖然到2014年才确定其身份,但其影響力一直經久不衰,他殺人的現場倫敦東區白教堂地區甚至成爲某些外國遊客專門探尋的地方。——這就是楊萬之所以想到開膛手傑克的原因:那些遊客明知兇手已死,才會帶着獵奇的心理去參觀那種地方。而在這兩個案子裏,兇手還活着的可能非常大。如果兇手是同一個人,那他已經分别在年前和一年前殺死兩個被害者,以後,他還會繼續嗎?
被證實是開膛手傑克的柯斯米斯基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那麽是否這種兇殘的作案手段隻屬于精神病患者?楊萬想到這兩個案子的兇手不會患有精神病,因爲他們或他能正确判斷自己行爲産生的後果,所以他們或他才會抛屍于下水道而不是讓屍體零落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下水道!除了兩處的居民,有誰可以輕易知道下水道剛疏通過短期内不會淤積水泥闆不會被打開?工人,是通下水道的工人,隻有他們才可能同時知道這個城市的南端和北端的下水道情況。
由于是居民自己籌錢請人來清理,他們都是根據小廣告找的人。小廣告一張接一張,新的壓着舊的,誰也記不得打的是哪個電話。楊萬在食品公司宿舍區問一群老人:“那你們還記得是誰打了那個電話?”一個個子高些的老人舉手:“我,是我啊。”老人姓張,以前是食品公司的銷售科長,無論在職時還是退休後都是個能幹人。他說:“通下水道是我牽的頭,電話也是我打的。——我不會犯什麽錯誤了吧?”
“你一直用這個号碼嗎?”
“是,用了多少年了。”
“你們通下水道都是在這個季節嗎?”
“好像差不多。上次,我也記不清了。——你們幫着想想。”老張開始發動群衆。
一個老人說:“我怎麽記得是冬天呢?有這麽一個印象,我在旁邊看,鼻涕都凍下來了。”
衆人的意見不一,年前的事了,而且都是上了歲數的人。
楊萬讓李金龍把牆上的電線杆上關于家政服務的電話都抄下來,大海撈針也要撈。
李金龍問:“你認爲兇手是通下水道的人?”
“可能是。兇手爲什麽選擇下水道作爲他抛屍的地方,第一他了解下水道的情況;第二,他熟悉周圍的環境;第,把水泥闆翻開再複原對他來說很容易——即使是半夜更,他也要考慮是不是有人一下路過,所以他用的時間一定極短,從這一點看,兇手隻能是個某種意義上的熟練工。——對了,和小廣告上的電話核對着重于冬天時段的。冬天的半夜,才是抛屍的最佳時機,兇手很可能在疏通下水道不久就把屍體放進下水道。——冬天的時候屍體産生的味道小,經過幾個月髒水的浸泡,屍體就和下水道裏的其它生物混爲一體,即使到了春天夏天那味道也不會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