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立即通知葉子?楊萬沒有拿出電話,他要先看看羅懿的死因。隻有鼻子和唇部有少量血迹,沒有搏鬥的痕迹,像是突發性死亡。這樣的結果葉子能接受嗎?楊萬撥了葉子的電話。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羅懿應該是在背對門口處臉朝下摔倒,至于摔倒的原因要等法醫鑒定。那個和羅懿同住的男人是這案子的關鍵,即使羅懿出事的時候他不在,但爲什麽幾天了他也沒有發現羅懿已死?還是他和羅懿已經分手根本這幾天就沒有來這裏?
樓上有個房間,其中一間堆放着一些雜物,大多是購物的各種袋子和包裝。另外兩個房間都像有人住的,根據衣櫥裏的衣服,楊萬發現羅懿和這個男人的衣服分别放在兩個房間,沒有一件放亂的。就是說兩人雖同居,但還保留各自的空間,這也是持續感情的一種方式。
楊萬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發現這樓的所有窗戶和陽台都被防盜窗封死。那麽,羅懿要麽是自殺要麽是突發狀況死亡,因爲這是一間密室,如果羅懿是被殺,兇手無法栓上門鏈。
地方偏遠,葉子一時半會還沒到,法醫林夏先過來了。林夏和楊萬曾經處過一段時間,别人都以爲他們是天作之合,可是楊萬被吓得不輕,一想到這個女法醫在某個夜晚磨刀霍霍對準熟睡的自己他就寝食難安。——何況還不止是用刀,下藥什麽都可以,比起别人,林夏是真正的專業人士,是行家。他後來向林夏坦白:“怕你殺了我。”林夏說:“我不是屠夫,你也不是豬,你從哪看出我非殺你不可?”楊萬說:“你是不一定殺我,但我還是怕。”林夏最後說:“懶得殺你!”這事算是吹了,楊萬慶幸自己又躲過一劫。
林夏看見楊萬沒有好臉色,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楊萬甩掉的,有時候恨起來真會連殺他的心都有。林夏一言不發檢查屍體,楊萬也知趣,離她遠遠的。等林夏站起身,楊萬才過來小聲問:“怎麽樣?”林夏摘下白手套,眼也不看他:“什麽怎麽樣?”楊萬有一點好處,隻要對方不是要和他談婚論嫁的身份,他什麽都能受得了。所以現在他也還是好脾氣地說:“死者的死因,沒什麽可疑的吧?”林夏說:“我不是透視眼,看不出來。——要等到解剖以後才知道。”畢竟是工作,林夏對于楊萬的情緒也适可而止。楊萬說:“哦,那還要麻煩你了。”客氣得讓林夏牙癢癢。
隔着窗戶,楊萬看見葉子的車子開了過來,他站到門口。葉子是一個人過來的,也許她不想讓别人和她一起來這種場合。有警察遞給葉子一副鞋套,葉子穿上了,楊萬說:“進來吧。”
葉子的反應是意料之中的,她的眼眶一下紅了,淚水奪眶而出,但沒有發出聲音。屋裏變得出奇得靜,楊萬想靈敏的耳朵可能聽到淚水流過葉子臉龐的聲音。葉子慢慢蹲下身體,雙手捂着臉,終于發出壓抑的哭聲。楊萬别過臉,呆呆地看着牆上挂着的一副油畫,畫上是一大一小兩條金魚遨遊在白雲之間。
楊萬聽見林夏小聲說:“對不起,我們要将她拖走了。”楊萬彎腰拉住葉子的胳膊:“起來。”葉子滿臉的鼻涕眼淚,楊萬摸出手帕遞給她,葉子用手帕捂着臉這次哭得更大聲。楊萬想到這個女孩從此就是個孤兒,心中也是不忍,但這種場面他見得多了,知道沒有安慰的話好說。
過來幾個警察将羅懿裝進黑色的屍體袋,葉子的心情可想而知。在拉鏈被拉上的一刻,葉子發瘋似的沖了上去,楊萬捉住葉子的兩隻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邊。葉子淚眼模糊,看清對面的人,撲到楊萬的肩膀上嚎啕大哭。楊萬隻好站着不動,卻看見走到外面的林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她像是在問:“你們認識?”
葉子漸漸止住哭,楊萬說:“我,我要工作了。”葉子擡起頭,看見楊萬的肩膀部都被鼻涕淚水浸濕。楊萬順着她的目光歪頭看了一眼:“沒事,家裏有人洗。”葉子後退一步,嗫嚅道:“對不起。”楊萬擺手:“接下來有些事需要你協助,你要打起精神。”他拿起茶幾上的手機:“這裏面一定有我們想知道的信息。”葉子猶疑着問:“不是突發死亡嗎?還要調查?”楊萬說:“那隻是我的猜測,算不得準,要等法醫說了才算。”
“你确定你媽媽沒和你說過這個地方?”
“沒有。”
楊萬指着茶幾上的各式零食:“你媽媽平常喜歡吃這些?”
“她從來不吃,說這些都是垃圾。”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葉子搖搖頭:“我很累,我要回去了。”
“要是不能開車,我讓人送你。”
“不用了。我需要的幫手,就在我的肩膀下面。”她露出一絲苦笑,這是楊萬第次看見她這樣笑。她的意思是她隻能靠自己,是一貫如此嗎?
羅懿的手機沒電了,不能立即看到手機裏的内容讓楊萬有點着急。看似突發事故,臉部的血迹也像是倒地時磕碰的,但是,曾經住在這屋裏的男人真的和羅懿的死沒有關系嗎?羅懿是不是有心髒病史?當那男人提出分手她是不是接受不了導緻心髒病發作?
楊萬又去了二樓,那個男人住的房間裏衣服也不少,但是沒有行李箱,而羅懿的房間有一系列個箱子。難道這麽巧,那男人前腳走了,羅懿後腳心髒病發作?簡直可以和湖南台的狗血電視劇有得一拼。
樓下的警察收集了很多證物,幾乎把在地上能撿起來的都裝進了證物袋。——要是法醫說一句是突發死亡,這些都白撿,但楊萬也沒制止,在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之前這些是他們必須做的。他看着被剪斷的門鏈,那麽,必須排除他殺了。
楊萬的高數學有一塊弱項,是立體幾何。他每次拿到試卷都要看看最後幾題,如果沒有和立體幾何有關的他就會放心做題,如果有他隻能放棄那道題。當警察十來年了,他最怕遇見的就是密室殺人,但不知是犯罪手段沒達到還是碰巧,他至今沒遇見過。——“一次也沒遇見過爲什麽就會怕?”當他和他的哥哥說到這個時,他哥哥這樣問他。他說:“我連老婆都沒有還怕被老婆殺了。”他哥說:“有病,病得不輕。你是把那些被害者都當作你自己了,就像有些演員演戲太投入,不能跳進跳出,很容易出問題。——我看你還是到110上班比較合适,一天到晚處理些雞毛蒜皮的事,不會影響你正常過日子。”楊萬用手掌做刀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說:“你不如殺了我。”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解剖結果,如果是突發死亡,對于羅懿是最好的結局,對葉子也是最好的交代。但願吧。千萬不要是他殺,那樣就變成密室殺人,是楊萬對付不了的。
未雨綢缪,防患于未然,當楊萬拿小錘子挨個敲着地磚,其它警察都狐疑地看着:“隊長,你在做什麽?”楊萬手下不停:“我在找一條地下通道。”想到還要查天花闆和每一扇防盜窗,楊萬已經頭疼,他對自己說:“你純粹是杞人憂天,密室殺人是那麽容易布置的?”可是,他就是怕怎麽辦?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麽怕過。——有一種預感,就像用足底的繭前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