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頭在門口看警車看了好一會才進來,到大廳裏看到警察比客人還多,他知道是出事了。李金龍招呼大塊頭:“你能來很好。”大塊頭一頭霧水,怎麽說的好像是自己送上門的?其他人的情況都陳述完畢,除了那個已經不見的李山,隻有大塊頭沒有被問話了。
“你昨晚是幾點離開旅館的?”
“幾點?不記得了。到家洗了澡上床是9點多一點,我看到新聞聯播重放的,當時還沒放到國際新聞。”
“後來你就一直在家,沒有外出?”
“沒有。”
“有誰能證明?”
“我老婆。她證明有沒有用?”
“你從旅館回家大概要多長時間?”
“十幾分鍾,具體十幾沒算過。”
“昨晚你發現有誰反常嗎?”
“這個我哪看得出來?要說反常,就是各人都喝醉了——不知道别人醉沒醉,反正在我眼裏每個人都喝多了。”
“以前沒有過這種情況?”
“那肯定沒有。這不是老闆的哥們要走,老闆給他餞行的嗎?”
“關于胖子,你對他印象怎樣?”
“印象?能喝,會玩,還有勁頭大,比我大。”
“你怎麽知道他勁頭比你大?”
“我們比過的,扳手腕——那家夥,勁頭太大了。”
“這樣啊。先就問這些,有需要的還請你配合。”
“那,我今天還要不要做飯了?”大塊頭試探着問。警察合上記錄本,撓撓頭:“我還真不知道。”
連翩的死亡原因已初步得出,是用手扼壓頸部引起的窒息死亡,在她的頸部有一圈明顯的壓痕。李金龍立刻想到殺死連翩的是胖子,但很快又否決了。連翩的身高不足一米六,體型也屬于瘦弱型,不需要是胖子,在這旅館的任何一個人都有殺死連翩的能力,包括莫連山。想到這個,李金龍有那麽一點害怕,害怕莫連山真的和案件有關。
旅館的唯一一個攝像頭是安裝在大廳的,角度對着門口。王守明說:“當初這樣安裝是考慮到客人的心理,他們不會有被監控的感覺。一般來說,真的在内部出了什麽事,那麽從有限的客人中開始調查也不會增加太多困難。——是昨天早上發現攝像頭被毀的,沒有拍到毀損者,因爲他先從背面破壞了攝像頭的電信光纜,背面是拍不到的。我之所以沒有當回事,因爲沒有發生什麽其他的事,在不确定破壞者的情況下,我不能把客人都當作懷疑的對象。客人是上帝,而且你們也看到客人隻有幾個,我不能因爲這個把客人得罪光。”在沒有外人進來的情況下,六個客人和算不上客人的胖子都有毀壞攝像頭的可能。王守明說:“胖子應該不會,他知道後很生氣,要我立刻查出那人是誰。”李金龍想到“賊喊捉賊”,但沒有說出來。——如果是胖子,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莫連山躺在床上,雖然幾乎一夜沒睡,但還是睡不着,兩側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他剛才問李金龍什麽時候能回家,李金龍說:“你還記得賈雨村在智通寺看到的對聯嗎?”他扭頭就走,什麽時候了還和他說這些?可是現在莫連山想起來了,那對聯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這小子是什麽意思?他是徹頭徹尾懷疑上自己了?什麽好朋友?關鍵時候不要把自己辦成冤假錯案去立功就不錯了。莫連山越想越氣,拿起床頭的水杯砸到牆上。
有人敲門,莫連山開門一看是李金龍,又轉身回到床邊躺倒。李金龍坐到窗戶邊的圈椅上,也不說話,過了很久才問:“現在抽煙嗎?”莫連山用枕頭把頭包住。表示不想聽他說話。李金龍過來将莫連山的枕頭扯掉:“莫連山,你現在和這案子扯上了不是我的錯,你不要把氣撒在我身上!隻要你是清白的,不會有那麽多的呼格吉勒圖!”莫連山一跳而起:“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李金龍盯着他的眼:“你怕你會成爲第二個?”莫連山眼圈發紅:自己難道不怕嗎?李金龍讓他坐下:“你能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唯一怕的是你不是冤案。”
李金龍把碎瓷片拾起來扔進垃圾桶:“什麽時候學會摔東西了?這一般都是女人做的事。”莫連山從鼻子裏哼一聲,算是回答。李金龍還問:“就剛才扔的?我在大廳怎麽沒聽見?這房子隔音不錯啊。”莫連山說:“這些都問,有意思嗎?”李金龍笑,說:“有意思啊,可以讓你再開金口。——莫連山,和我說說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疑點?”莫連山說:“我要早發現,現在能泡在這渾水裏?你太高估我的智商了。”“那個李山,他們都說和你關系不錯。怎麽樣?有什麽可以說的?”“什麽不錯?他們是把屎盆子朝我頭上扣呢。看李山不見了,那多半是和殺人有關。是不是照他們的說法,你們就以爲是李山殺了胖子,我殺了連翩?”李金龍沒有否認:“你說的也有可能,——我是說李山殺了胖子那一句。胖子的錢不見了,知道他攜帶巨款的隻有你們幾個人。——莫連山,和你商量個事,不要急着回去,和我一起破了這個案子。”莫連山看向李金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李金龍像是明白他所想,又沖他點了一下頭,莫連山彎起嘴角,笑了。
大塊頭隻做了米飯,他說:“我不是偷懶。想到連翩,我也不能在這弄得有滋有味的。”客人都理解他,老嚴說:“苦的是連翩,還有老闆,我們要是這時候還在乎吃什麽喝什麽還好算人?”他們都還不知道胖子的情況,莫連山竟然有了一種自己是内線的錯覺。
王守明胡子拉碴地出來,莫連山以爲的永不松懈的這個人這時面目憔悴眼神空洞。大塊頭給王守明盛了一小塊米飯,又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你好歹吃一口。唉——”衆人默默地低頭吃飯,莫連山當時都覺得吃飯是一種罪過,王守明終究隻喝了一口水就離開了。
李金龍到每個客人的房間又去了一遍。事後他對莫連山說:“殺死胖子的是一把廚房用刀,是旅館的可能性很大。那就是說,李山、你們六個人還有王守明都有嫌疑——你不要那麽看我,這是完全理論上的推斷,和中國足球出線的理論可能性是一樣的。當然,目前來看李山的嫌疑最大,但不代表你們的嫌疑就少,你們完全可以殺了胖子把錢藏到一個隐秘的地方再在這裏出現,這樣好像更安全。我去他們的房間不是爲了找到那錢,錢現在是不會在旅館的,我想找到關于鞋子的信息。胖子是在路邊的小公園被殺,兇手的鞋上一定占了小公園的泥土。可惜,我沒發現那樣的痕迹。”莫連山說:“如果他一回來就把鞋底刷了呢?”李金龍說:“如果是那樣我能看出來,有一個詞叫‘欲蓋彌彰’。”莫連山忽然笑了:“有一個地方,你還沒查。”李金龍問:“哪裏?”莫連山說:“我的房間啊,你看過我的鞋子了嗎?你不怕我回去後就把鞋底都清理幹淨?”李金龍說:“你真把警察當成吃幹飯的了,或者是你僅僅把我當成了那樣的人。在我幫你收拾碎杯子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了你的鞋底。”莫連山雙臂環抱住後腦:“在這個世界上,從此我無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