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說:“什麽時候我們能配上這樣的宿舍啊?”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和嫉妒。那員工走在前面,手裏拿着從管理員處領取的鑰匙。
員工開門,讓楊萬他們先進去:“請你們盡量恢複原狀。”宿舍裏不僅沙發家具配備齊全,而且整齊有序,可以看出羅軒宇是個有條理的人。床頭的矮櫃上放着一幀照片,是羅軒宇和林嘉的合影。楊萬打開一扇衣櫥的門,裏面一律的白襯衫,熨燙過的痕迹一目了然。楊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襯衫,又打開另一扇門。映入眼簾的是西服,還有兩件外套,另有一條金色的連衣裙。
什麽發現也沒有,白跑了一趟。楊萬的情緒有些低落,還得回去重整原有的信息。
楊萬他們再去見林嘉的時候,林嘉從表面上看已經走出了陰影,也許是有了羅軒宇這幾天的陪伴。楊萬說:“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還有些小問題。你要不要等你的律師過來才開始?”林嘉說:“不用。你們問吧。”
“你的母親和你的丈夫關系怎麽樣?”
“很好。”
“比你和你母親還要好?”
“也可以這麽說。——天哪,你們想到哪裏去了?”
“你因此恨你母親嗎?”
“我拒絕回答!你們這群人渣!”林嘉起身出了門,楊萬對李金龍說:“是孕期抑郁症的反應?還是其它?”李金龍說:“你問得太直接了,誰能受得了?你真的轉向這條思路了?”楊萬說:“問問而已。”
楊萬又拿起林嘉的通訊記錄看:“‘溫故而知新’,沒别的突破點,我隻能把走過的路再走一遍。”他用鉛筆把一條一條短信都圈起來:“李金龍,你說你看出了以一個星期爲間隔的兩種信息,那你有沒有想過其中的原因呢?”李金龍說:“人家的家務事,兩口子之間的事,什麽原因是我們能想出來的?”楊萬說:“這不是他們的家務事了,我們現在能看到這些,這些就是我們的事。”
“我們來理一理。——我以前都在意的事,現在我不在意了,這可以怎麽解釋?我不想在意了,我煩了,這個好像行不通。林嘉和羅軒宇在相聚一個星期後,又恢複了各自的狀态,依照他們的感情,羅軒宇應該還是像保姆或者像狗仔一樣追問。”楊萬說。李金龍指着短信說:“他不是還在問嗎?隻是不那麽具體。”楊萬站起來:“不對。這裏有個轉折點,我們一直沒找出來。”他開始在屋裏走來走去。
那天,李金龍站在走道上超過一個小時,但楊萬沒有任何關于案件的靈感。李金龍爲了緩解楊萬思考的緊張度,他問:“那你是怎麽想到羅軒宇和林母之間的關系可能和案件有關的?”“因爲羅軒宇櫥櫃裏的那條裙子。那條裙子絕大多數是林嘉的,但是她爲什麽把裙子放在那裏?不想要了?忘了?這都很有可能。那如果不是她的,我想那種顔色的裙子,她母親也是可以穿的。——我也覺得我想得多餘甚至是龌龊,毫無意義。”楊萬自嘲地搖搖頭,忽然,他咧嘴笑了:“意義!沒有意義了!他爲什麽不問以前那些了?因爲沒有意義了!不需要了!——可以嗎?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下一個問題來了:爲什麽沒有意義了?——羅軒宇和林嘉達成共識,羅軒宇不需再爲她操心?或者林嘉說:“你太煩了,大概問問就行了,需要什麽事都問嗎?”于是羅軒宇每天開始問:“好嗎?”林嘉答:“挺好。”——楊萬沒有找到他想要的轉折點,反而堵死了這條路。
李金龍說:“隊長,我有時候會覺得你是唯恐天下不亂。一個案件擺在面前,你總想挖出比案件本身更多的。比如林嘉這個案子,實在沒有别的證據,我們隻能根據屍檢報告給出她是故意的結論。”楊萬說:“一定有,隻是我們沒找到。——證據被藏起來了或被毀了,我們要繼續找或還原。”李金龍說:“當年小布什打伊拉克,所說的話和你剛才說的一樣。他說:伊拉克肯定有核武器,但是藏起來了,所以找不到。小布什那是和薩達姆有仇,你和他們有什麽仇?”楊萬說:“你不要中傷我,我和誰有仇?不過,這話怎麽說呢?那個羅軒宇,你說他是一個完美的人,我就是不服氣。”李金龍笑:“所以,你要找出他在這案子裏起的作用?——嫉妒,除了這個,我沒有要說的。”
林新生托了人來找楊萬,意思很清楚,不要那麽較真:“這說到底和家裏人打架差不多,完全是内部矛盾,沒有任何社會危害性。”楊萬對那人說:“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學沒學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這個案子就是不和諧的代表!不較真?不較真你能挖出不和諧的根源?沒有社會危害性?我看林新生早忘了被殺的是他的什麽人!——”,他還想說,那人後退到門口:“我這就走,以後不會來了。”楊萬等那人走了,像自言自語地說:“林新生,我還沒好好查查你,你倒來提醒我一回。”
林新生看見楊萬并沒有笑臉相迎,他已經知道這個脾氣臭得要死的警察是典型的給臉不要臉。楊萬倒沒有在意林新生的态度,他正環顧林新生的辦公室:“你晚上會加班嗎?”林新生一愣:這是什麽意思?他還是老實答了:“有時候加班。”楊萬說:“噢。這麽大地方,晚上一個人會怕的。”林新生氣得對端着杯咖啡過來的秘書說:“拿走!沒看見這裏有客人在嗎?”這句話裏的因果邏輯關系讓秘書回味了很長時間,還是不明所以。
楊萬小聲對李金龍說:“今天你問,你不是說我問話太直接嗎?我要向你學習。”李金龍想:這什麽人哪,小心眼到這個地步。他咳嗽一聲,對林新生說:“不好意思,林先生,我們這次來,還是爲了那件不幸的事。”林新生揮揮手:“罷喲,有什麽要問的趁早問了。”“你說你這幾年和你的妻子女兒來往很少,很少到什麽程度呢?”林新生說:“過年的時候一起吃頓飯,沒了。”“平時會電話聯系嗎?”“不聯系。都活得好好的,哪有什麽要聯系的?”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推到兩個警察中間:“你們看,光明正大。”李金龍把手機推回:“你收好。”他心裏想;連你的短信我們隊長都看過了。
林新生拿回手機,自己翻看着通話記錄,也是爲了不想擡頭看見楊萬的臭臉。他忽然叫出來:“這個我怎麽沒看見?”他把手機遞過來給李金龍看:“你看,是我老婆打的,在她出事前兩天。這很反常啊,幾年了,我們沒有通過一回電話。”他隻讓李金龍看,楊萬也知趣,一眼也不瞧。李金龍歪過身子,對着楊萬耳朵小聲說:“你怎麽沒看見這個?”楊萬也對着他耳朵說:“光顧着看短信了。”
林新生看兩人交頭接耳,着急地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發現了?這可是我提供的線索,你們發現什麽要告訴我的。”李金龍說:“這是個未接電話,你當時爲什麽沒有看到呢?”林新生皺着眉頭想了想:“一定是她,就是現在和我在一起的,她會動我的手機。”李金龍點點頭:“她可能不想你和妻子多聯系,就沒告訴你。”
走出林新生的公司,楊萬望着大雨欲來的天空,說:“她想和林新生說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