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的父母已分居幾年，但分居不是爲了離婚。林嘉的父親林新生生意做得大了，自然有幾個女性貼上來，林新生也看得清楚她們都是沖着他的錢才來的，玩玩可以，其它的事免談。林母倒也沒一哭鬧三上吊，或者她比林新生看得更清楚：總有一天，林新生會回頭，而在這之前，她還有林嘉。當警察問及林嘉和林母的關系時，林新生歎息道：“是我們太嬌慣她了。這幾年我和她們的接觸相對少一些，但她媽隻有對她比以前更好。我也能想到當時的情景，她媽一定把她當小孩子一樣，以爲處處爲她好，可是林嘉不領情，剛才她的朋友不是說她還有抑郁症嗎？那也是精神病的一種，控制不住非常有可能。”事已至此，林新生的話明顯把大部分責任歸于林母的驕縱和林嘉的抑郁症，以保全林嘉。警察又問：“在你到現場之前，你在什麽地方？”林新生說：“我一直在公司。——你們懷疑我？懷疑我殺了我孩子她媽然後讓林嘉頂罪？虧你們問得出來！我不會再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有什麽話去和我的律師說！”

楊萬問林嘉：“在你母親倒下以後到你報警的這一段時間大概有多長？你都做了什麽？”林嘉說：“我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我當時什麽意識也沒有。我，我什麽也沒做，報警以後我給我朋友打了電話，還有我爸爸。”楊萬說：“換做是我，當意識能夠控制，我會先打120。你報警稱你殺死了你母親，那就是在你報警之前至少做了一件事，即确認了你母親的死亡。”林嘉朋友的丈夫說：“你這是假設。事到臨頭，各人的反應是不一樣的。”楊萬點點頭：“是，我不是當事人，就永遠不會體會到當事人當時的心理，隻能假設。”

林嘉朋友的丈夫作爲林嘉的全權代理，爲林嘉辦了取保候審的相關手續。林嘉的朋友問是否要自己留下，林嘉謝絕了：“我也不會住在這裏了，這幾天我會搬到酒店去住。明天一早，羅軒宇會回來。”

林嘉的通話記錄顯示她在報警之前将近兩個小時沒有撥打任何電話，中間隻有一條來自她丈夫的信息：“如何？”林嘉的回複是：“OK。”她在報警之後的兩分鍾裏分别撥打了她朋友和她父親的電話，卻沒有打給她丈夫。這也可以理解，羅軒宇相隔千裏，當時的情況下幫不了任何忙。

至于林嘉的孕期抑郁症，楊萬說：“和我們沒有關系，那是鑒定部門的事。我們要做的是盡量還原事件的發生，不能被帶上歧路。——把林嘉和林新生近期的通訊記錄調來，必須包括短信。”李金龍說：“是，你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别人的隐私了。”楊萬說：“這是給刑偵工作的小費，幹嘛不看？”

屍檢報告出來了，一刀緻命，正中心髒。楊萬扔下報告，對李金龍說：“你多叫幾個人過來。”來了五個警察，楊萬說：“你們分成三組。來，把文件夾拿上當作菜刀。按照林嘉的說法，她是用死來威脅她母親好同意她去逛街——TMD，這女人得有多無法無天才會有這種做法？不管這個，你們演示一下，拿刀的那一個還是将刀口對準自己的脖子，另一個搶，看有誰能在沒有故意的情況下将刀砍進對方的心髒。如果演示成功，我請吃飯。”結果，三對都演示成功了，楊萬氣得直拍桌子：“你們沒吃過我請的飯啊？”李金龍說：“隊長，這怪你自己，你不提吃飯的話我們自然會好好做的。——這次來真的，死心吧，各位！隊長請的飯是能輕易吃到的？”

果然如楊萬所料，那種情況是不可能的。李金龍對另一個警察說：“你殺了我吧，我想混頓飯吃。”那警察将手中的文件夾一揮，李金龍假裝倒地，半途扶住桌子：“隊長，這也是一種可能。”楊萬說：“林嘉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連一個小口子也沒有，就是說林母沒有和她搏鬥，或者就像李金龍你們剛才演示的一樣，林母閉着眼，任林嘉宰割。——有可能，她以爲林嘉一定不會動手的，但是，她想錯了。你們今天還是有功勞的，等結案了請你們吃飯。”幾人一哄而散，這種話都聽爛了。

林嘉和林新生的通訊記錄取來了，厚厚的兩沓。楊萬像看小說一樣看着，林新生那份的短信較少，基本就是那種暧昧的信息，比如：“你今晚來不來呀？”林嘉的信息就多了，看樣林嘉的丈夫非常關心她，事無巨細，都要問個清楚。楊萬沒看完一半就開始打哈欠，将記錄遞給李金龍：“你接着看，目前爲止這女人都很正常，她怎麽能做出殺死親生母親的事？”

李金龍的閱讀速度很快，他把記錄交回：“沒有什麽明确的信息證明這女人不正常，其它方面倒有一點。這裏到這裏，間隔了一個星期，兩人沒有信息來往，也沒有電話，可能是在一起。從這裏到最後，信息還是比較多的，但是信息的内容變了。以前的連吃飯穿衣都問，最後這十一天問得簡潔答得也幹脆。——好嗎？挺好。沒反應？沒有。——我能看出的隻有這些，要不你再看看？”楊萬說：“你看過就行了，我也不是火眼金睛，不能看出是人是妖。”

林嘉在酒店裏一步也沒亂跑，随時接受調查。楊萬這次見到了羅軒宇，一個好像雜志封面模特的男人。楊萬本來自視甚高，可是羅軒宇給了他重重一拳：這人上輩子該積了多少德才長成這模樣？他不懷好意地想：“老天還是公平的，讓你老婆成了嫌疑犯。”

羅軒宇非常有禮貌，好像他是個天生的紳士。對于楊萬的提問，他的回答聽上去誠懇可信，還落了淚。調查結束，楊萬問李金龍：“這人怎麽樣？”李金龍說：“一個完美的人。這是他給我的印象。”楊萬沒吱聲，但看上去他不太高興。

案情沒有更多的進展，沒有什麽可以作爲案子定性的關鍵。關鍵。關鍵。楊萬将手握成拳頭壓在嘴上，在辦公室來回地走。李金龍的頭都被他走大了，隻能悄悄出去，把門給帶上。有人看見李金龍站在走道上，會問：“又開始了？”凡是跟楊萬呆過一個辦公室的，都受過這個罪。

楊萬笑嘻嘻地招呼李金龍：“出差，想不想去？”李金龍問：“去哪？”楊萬說：“你說會去哪？”李金龍拉長了聲音說：“噢——。”

羅軒宇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大公司，李金龍仰頭看着摩天高樓，說：“那些電視劇裏的帥哥美女都是從這種樓裏出來的，羅軒宇跟這樓真是搭。”楊萬用提包打了他一下：“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小民警。”

羅軒宇的工作是數據分析，楊萬低聲對李金龍說：“可能和我們每月看移動提供的話費單差不多。”李金龍看着天花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沒見過世面？有人比我更沒見過，我不說那人是誰，你也不用知道。”

負責協調事務的員工問：“你們還有什麽要調查的？有些涉及公司機密，不方便。”楊萬抓了抓頭皮：“哪些方面方便我們就調查那些方面。”那員工愣了愣，像沒見過這樣的警察，說：“我帶你們去他的住宿處，你們有搜查證吧？”楊萬說：“有，有。”他又小聲對李金龍說：“這人要是在我們警隊，絕對比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