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金龍說：“有個問題，我自己想了好多遍，也和以前同學讨論過。——如果是天南地北的兩個人，隻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其中一人臨時起意砍倒另一人；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者，兇器也被取走，那麽這案子是不是永遠也破不了？”楊萬抽着煙：“你是在質疑‘身邊親近的人往往就是兇手’。你說的也是對的，但有一條，現場沒有任何痕迹也改變不了兇手殺人的事實。隻要他做了，就不是一滴水落在大海裏，而是一顆石子落在水池裏。”
“那，如果一次謀殺是經過缜密的計劃，一環扣着一環，甚至是做了多少年的準備——”，李金龍還沒說完，楊萬按滅煙蒂：“百密一疏，越是準備就越容易有漏洞。我能想到的最破不了的謀殺案，就是兇手什麽也沒做。”
從購物中心回家的路上，林嘉的心裏洋溢着一個準母親的幸福。她懷孕已經三個月，但是沒有劇烈的孕期反應，她可以和往常一樣去逛逛街，吃自己喜歡的美食。丈夫羅軒宇在外地工作，不常回來，但一有空就會和她視頻聊天，兩人的感情比以前好許多，當然這都是腹中小寶寶的功勞。
從檢查出懷孕，羅軒宇就要求林嘉不再上班。林嘉從來在家裏都是說話頂用的那個人，羅軒宇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倒是欣然接受，好像從他們認識以來，羅軒宇一直都沒有提過任何要求。這和兩人的自身條件有很大關系，簡言之，羅軒宇高攀了。林嘉相貌不算出衆，但也不醜，重要的是她有一個富商父親。林嘉的父親從一個包工頭做到現在的開發商，中間積累的财富有一半給林嘉做了嫁妝。林嘉完全可以什麽事都不做，但是那樣的話，怎麽能認識帥氣的羅軒宇呢？
一個孔雀女，一個鳳凰男，在命運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但并不是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婚後兩人一直磕磕絆絆，幾次林嘉提出離婚，當然那些也都是一時之氣，所以能撐到如今，也算柳暗花明，幸福就在不遠處。
晚上，照常的視頻聊天，羅軒宇詳細地問了她一天都去了哪些地方，見了什麽人，最後總結一句：“你不能累着，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林嘉喜歡聽他說這種話，好像她是個孩子，事實上林嘉比羅軒宇大三歲。
林嘉辭職後，想去羅軒宇身邊，但那邊的住宿是公司安排的，雖然是設備齊全的單身公寓，卻都是新裝修的，不适合孕婦居住。林嘉隻去過一次，住了兩晚，就覺得呼吸受刺激。同一層公寓裏，也有個孕婦，羅軒宇說：“誰讓你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人家能住，偏你不能住。”林嘉看那孕婦臉色紅潤，絲毫不見裝修的影響，那孕婦還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你來了？”她也笑着說：“哎。”她當時心情很好，一定是羅軒宇和孕婦的丈夫或孕婦說到過自己。
兩人說着說着，門鈴響了，林嘉說：“是我媽，她說炖湯給我送來。”果然，丈母娘走進了攝像頭的範圍，羅軒宇響亮地喊：“媽！”林母也對着屏幕打招呼：“軒宇啊，吃過飯了？”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這話一點不錯，林母背地裏對林嘉說：“你呀，不要老是耍你的小姐脾氣，軒宇哪點不比你高強多少倍？”林嘉作惱，說：“你是我親媽嗎？這麽說我。”林母說：“就是你親媽才會這麽說，别人根本不會。”
羅軒宇和林母聊了幾句，林母笑着說：“和我說幾句就行了，還是你們聊。”羅軒宇說：“媽，麻煩你一件事。你和嘉嘉說說，讓她到我這過幾天。我回去的話，時間太緊。”林母說：“不用麻煩，這話我會幫你說的。”
林母去廚房熱湯，林嘉和羅軒宇又聊了一陣，等湯端出來話也說得差不多，羅軒宇又和林母打了招呼就下線了。林嘉喝湯，林母說：“軒宇想讓你過去住幾天，你有什麽意見？”林嘉說：“我沒意見啊。他剛才一和我說，我就答應了。”林母說：“軒宇這孩子還擔心你不肯去，讓我幫着說。你以後對他好些，他也不會擔這些心。”林嘉假裝生氣：“媽，你又來了。我怎麽對他不好了？沒有比我更好的了。”林母笑：“沒有最好，隻有更好，原來說的就是你啊。”
林嘉第二天就坐飛機去了羅軒宇的城市，在那裏呆了一個星期，是羅軒宇送回來的。到家後他就給林母打電話：“媽，你能不能過來一趟？嘉嘉可能是孕期反應，這幾天脾氣不太好，還請你過來和她說說話。”林母放下電話，笑着歎口氣：“這才幾天呀，脾氣又上來了。”
林嘉正在衛生間裏擦眼淚，眼睛紅紅的，聲音也有些啞，看見林母進來，委屈地喊：“媽——”，林母拍拍她的後背：“還哭上了？快要當媽的人了，可不能這樣。來，有什麽話出來說。”
羅軒宇主動承認：“還是怪我。這次嘉嘉去，本來挺開心的，是我和她說想就在那邊發展，想買房，她可能不想離你們太遠，就……”林母說：“這多大事啊？在那裏買房，你也可以常回來，我們也沒到不能動的時候，我們去也行。這是事嗎？嘉嘉，不是媽說你，是你不懂事。——軒宇，你也要體諒她，懷孕期間，情緒不太好控制。”羅軒宇說：“我沒事，隻要嘉嘉開心就好。”林母對林嘉說：“你看看軒宇這态度，你該知足了。”林嘉這才趴在林母肩上：“媽，你就會說我。”話是這樣說，可林嘉的臉上有了笑意。
林嘉依偎在林母身旁，摩挲着林母的胳膊，忽然指着林母胳膊上的一塊淤青說：“媽，你碰哪了？這麽大一塊青，你平時可要小心些啊。”林母看了看那塊青印，過一會才說：“這個啊，我是要小心些。”
羅軒宇走了，林嘉又恢複了以前的生活。可是她的幾個朋友都發現她有些變了，她們都認爲她得了孕期抑郁症，出于朋友的立場她們也這樣說了，林嘉去醫院檢查完告訴朋友們她的症狀的确是孕期抑郁症。她說：“不過，這種毛病是不會殺人的。”朋友們都笑：“你林嘉能殺人？殺了我們都不會信。”
可是，林嘉真的殺人了，殺的是她的母親。
是林嘉自己報的警。警察到來時，她縮在衛生間的一角，那把殺死她母親的刀就在她的腳邊，而她的母親倒在浴缸旁邊，血流了一地。
楊萬看了現場，當時林嘉已由女警扶到客廳，但依舊不停抖着。林嘉的父親由公司趕過來，一看到現場的情景，瞬間老了十歲，他嗫嚅着問：“嘉嘉，這真是你做的？啊，你怎麽下得了手的？她是你媽！……”林嘉抽噎着說：“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是故意的！”林嘉的一個朋友趕過來，這朋友的丈夫是律師，也跟來了。
林嘉在朋友的安撫下漸漸平息下來。她所說的經過非常簡單：林母來看她，說了她幾句，她心裏就有些不痛快。她想出去走走，林母阻攔她，說她不應該去逛商場，應該多去公園這些地方。她說：“我偏要去逛商場！”林母說：“我偏不讓你去！”她沖到廚房拿了菜刀，架到自己脖子上：“那我就去死！”林母奪她手中的菜刀，兩人你搶我奪，混亂中林母倒在了地上，而刀就握在林嘉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