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湯自然是填不飽肚子的,何況老祖我就喝了小半碗,大半都硬給郁離灌下去了。
郁離自然是不會推诿的,我盛多少,就喝多少,喝到最後,連老祖我都看不下去了,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他挑了眉看我,隻不過眼裏都是淡淡的笑意。
“也不怕喝出病來!”我朝他瞪了瞪眼。
他抿着嘴不說話,眼底笑意卻是越來越深了。
老祖我臉皮有些吃不住,隻能硬着頭皮吼道:“給你盛你就喝啊,補湯也沒你這麽個喝法的!”
“你盛的,我就喝。”
老祖終于受不住他那眼裏的風情,換了個身背對着他,撇出一隻手去扯他袍子。
“你去屋裏頭等着,我去外頭給你買些吃的。”
他輕笑出聲,我覺着手上一暖,卻是被他握住,“我随你去。”
雖然面上吃不住,但老祖我還是禁不住彎起嘴角笑起來。
不過出了門卻發現今兒虛州城裏有些怪,又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過了好幾條街老祖我這才發現怪在哪兒了。
今日這幾條街走過來,怎麽一個青壯男子都見不着,難得遇見幾個正當青年的男子也不過是羸弱的書生。
一打聽才知道,昨個傍晚雪下的大,從沒縣到虛州的道上,幾處山崖塌了,車馬不通,郡太守召集了虛州的壯丁去趕去修整去了。
昨個傍晚,郁離約莫也是那個時候來的。
“你來的時候路好走麽?”我順手遞了個包子給他,問道。
“我來的時候,路還是通的,隻是雪大了些。”他将那包子捂在手裏,呵了口氣,答道。
“幸好你出來的早,若是晚些時候,就來不了了。”
我三口兩口的把包子咽下去,轉過身,見他領口開了,便伸手替他捂上,那會兒離的近,可以感受到從那領子裏頭冒出來的熱氣。
牧長留的湯,還真是有效。
卻見他還隻是拿着包子,也不見下嘴。
“還不快吃!”我惡狠狠地說道。
他咧嘴笑了下,這才小口小口地将包子吃下去。
“回去吧。”
我扯了扯他的袍子,他卻搖了搖頭,“阿淺,你帶着我,四處走走罷。”
見我面露擔憂,他握住我的手,“我不礙事的。放心吧。”
我猶豫了片刻,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路邊的積雪還沒化開,中央的雪卻已經消散,枝頭屋檐上還是雪白的一片,那厚厚的一層白,居然像極了天樞宮裏飛落一地的桂花,少了我靈妙桃源宮桃花的灼灼其華,多了些清冷,應着幾處黑瓦白牆,居然極是好看。
側眼看去,那人落在那景裏,也是極美的。
若能這麽長長久久地看下去,那該多好。
拐了幾條街,便到了祈川邊,他忽地指着不遠處問了一句,“阿淺,二少如今,怎麽樣了?”我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卻原來是當初的戲台子,還未拆掉,梁上還懸着一縷布條,風一吹就蕩起來。
“二少他,做了個戲子,走了。”我歎了一句,答道。
他卻是輕笑了一聲,“也好,走罷。”說完,便拉着我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路過錦府,瞧見錦府外頭,高高挂着一排貼着喜字的燈籠。一打聽,才知道,錦家要辦喜事,嫁女兒。
錦老爺就這麽一個女兒,錦如言,嫁的是謝家的獨子,謝千棠。
老祖我心裏咯噔一下,且不說這倆是怎麽好上的,單說錦如言的身份,可萬萬不能讓她嫁進謝家,她十有八九就是那傷人的硯靈。
可是我如今不過幼童,能做得了什麽,隻得拉着郁離加快步子朝着百物居裏走,或許牧長留有辦法。
不料回了百物居,牧長留聽完卻隻是不鹹不淡地恩了一聲,便再沒什麽反應。
莫非這厮早就知道。
“看先生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了對策。”郁離在一邊寬慰道。
牧長留這才緩緩吐出一句,“錦家那丫頭,嫁不過去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還不信,等到了晚上的時候謝家就出事了。
謝千棠和顔默然兩個人早些時候同郡上的其他青壯男子一同去疏通官道,傍晚的時候,大家都回來了,單單少了他們兩個。
起初的時候謝家還以爲他們倆有什麽事情路上耽擱了,隻是左等右等,天都黑了還不見人回來,這才差了人去他們常去的酒樓茶館尋找,不料均不見這倆人蹤迹。
謝家這會兒慌了,莫不是這兩人,出了事!
于是謝家錦家的下人仆從打着燈籠滿虛州城地找,就是找不見,老祖我把百物居的大門合上的時候,正巧看見一個仆從提着燈籠從前面的大街走過。
“你當真不知道?”我偏着頭望着一邊的牧長留。
他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細密的睫毛一閃一閃,“神上怎麽斷定,我知道呢?”
我被他那表情弄得渾身一寒,好在郁離接口了,“先生今天早上說的,錦如言嫁不過去,是不是說的就是這事?”
牧長留擡眼掃了郁離一眼,“你居然也有這份閑心?”
那話裏頭的意思不清不楚,倒帶上了幾分諷刺。
郁離臉上微變,垂下頭不說話。
這下倒好,我家郁離到叫你欺負去了。老祖我朝前跨了一步擋在郁離面前,瞪着雙眼睛看着牧長留,“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怎麽,這事我問得,他就問不得了?閑心?我倒不知道了,是誰比誰有閑心。”
我是極少這麽與牧長留說話的,這會兒爲了郁離,也不得不硬氣一點,隻是後來老祖我才回過神來,如今自己這模樣身闆,說這話,倒真是沒有底氣。
牧長留望着我一愣,半晌,擡眼看向郁離,又看了看我,緩緩歎出一口氣。
“年歲将晚啊。”我本以爲牧長留會說什麽,不料他隻是歎了這麽一句,就轉身回屋了。
看來指望他是沒什麽用了。
“郁離,你身子弱,在家裏呆着,我去找謝家公子。”我看着牧長留的背影,狠狠地一跺腳,難不成,我一方道祖下凡,還非要事事指望你牧長留不成。
後來老祖我回想起來,當初也的确是莽撞了,隻是當時真是被氣的厲害。
“阿淺,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現下外頭尋他們二人的仆從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個。”郁離忙拉住我,那手心溫熱,居然讓我有一刹那的恍惚。
牧長留,許是真有自己的安排。
“有些事情,他們未必會有我們清楚。”我想到了今早那鍋七曜暖心湯,脾氣也消了些。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找錦如言弄清楚的。
“那我與你同去。”郁離說着就要去取燈籠。
“不行!你身子弱,好不容易才好一點,怎麽可以出去受風寒,我不過是去錦府看看,很快就回來的。”
老祖我再三堅持,郁離這才答應老老實實待在房裏等我,我回頭又取了手爐與他,才離了百物居朝錦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