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神色,來的似乎是熟人。
牧長留的本事,我是極少懷疑的。當下側身,在窗框上戳了口子。
不料才看出去,便癡了。
那人自長廊上頭緩步而至,漫天的飛雪飛起來,被風吹得四散,穿了他的發,落了他的肩。一襲素衣被風雪襯着,似乎在下一個晃眼,就會消失在這漫天的大雪裏似的。
幾個月不見,他更加清瘦了,卻還是一如當年的俊美。不管是九重天的天樞星君,還是九州人世的郁離表哥。
鼻子一酸,推了門就撲過去。
他身子一僵,旋即手臂緩緩收攏,我感受到他懷抱裏雪的味道,一點點變暖,還沒來得及缱绻,就聽見牧長留戲谑的聲音。
“怎麽?不耐相思了?”
這家夥實在是太煞風景了,古語雲非禮勿視,虧他活了這麽多年歲,居然連這麽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正要回頭反唇相譏,卻聽見耳邊郁離低沉好聽的聲音。
“恩。”
一個音,不長,不響,卻直直透進我心裏,隻讓人覺得這飛雪也是暖的。
牧長留掩着唇撲哧了一聲,“倒也省的我爲了這小兔崽子費心了,多陪陪他,也好。”說罷轉了個身就回自己的房間。
你才小兔崽子呢!
不過這會兒,老祖我才沒時間和他計較,自然是我家郁離重要些。這外頭北風刮的這麽急,他身子又弱,怎麽消受得起。
當下伸手拉他進屋。
相觸的刹那,那手上透過冰涼着實将我的手紮了一下。
進了屋就把他撲倒在榻上,他先是一愣,旋即笑着攬住我,“怎麽的,今兒小相公這麽主動?”
那眉眼彎起來,是我許久不曾見到的風情,
老祖我瞪了他一眼,“你本來身子就弱,禁不得風雪,要是想我,就差人送封信來,我自然會去看你,你又何必自己來,三年喪期未過,你怎麽就出來了,瞧你身子冷的。”
他收斂了笑意,抿着嘴巴看着我半晌,輕笑一聲,将我抱住。
“隻是想你的緊。”
隻一句,勝過千萬言語。
我便任由他摟着,直到感受着他的身體一點點暖起來。這才掙脫他,“我去給你倒杯茶。”
他點了點頭,笑的和三月裏的東風似的。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外頭雪停了。牧長留在院子裏生着爐子,樹下的石案上擺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老子我走過去一看,喲呵,感情好今兒你牧長留要親自給我們下廚。
百物居的長留先今日親自下廚,倒是稀罕。
這時候郁離也從房間裏出來,一夜的休息,他臉色好多了。
見着我輕輕地叫了聲阿淺,然後就伸手将我握住。
老祖我的老臉沒來由的一紅,這……這郁離!
掙脫了幾下,不想他力氣比我大,握得死死的,真是羞煞我也!
牧長留看着我倆的樣子,掩着唇吃吃地笑起來,我被他笑的臊了,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老不死的笑什麽,還不開始,我都餓了。”
他這才往小爐子裏填了一點柴火,轉身拿起一邊的食材。
食材已經被切好了,切得細細密密的很是工整,看着石案上的菜刀,居然是牧長留親自動的手。
老祖留了個心眼,數了數,一共七中原料,用陶瓷的盆子分别盛着擺在石案上,其中還有些不認得的。
“你這是要怎麽弄?”我問。
他瞥了我一眼,“自然是一鍋炖。”
一鍋炖……
這……老祖我不由得咽了口水,果然是牧長留的作風,一個字,懶。
但是很快老祖就發現,這一鍋炖,遠遠沒有牧長留說的那麽簡單。
他掀了鍋蓋,将東西緩緩加進去,一次隻加一樣,等煮過了一段時間,再加下一樣。
老祖我想幫他一把,不料才拿起一盤食材遞給他,就見他順手取了另一邊的一盤加進去。
“你倆去一邊坐着吧,這裏有我就可以了。”他說着指了指庭院裏的一出桌椅說道。
得了,平白被人嫌棄。
郁離見我模樣,輕笑一聲,扯着我就走遠。
臨到了石桌邊上,才看見上面的雪已經被牧長留掃掉,桌子上還擺着一個炭爐,方才出來居然沒看見。
坐在郁離身邊,懶懶地靠在他身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他的衣襟,朝着庭院那頭看去,時不時有樹上的積雪散落下來,牧長留俯着身子,在蒸騰的水汽中看不清眉目,隻見着漆黑如水的發從一側垂下來,映襯着白雪。
老祖我隻覺得此時歲月靜好,若能這麽長長久久下去,該多好。
隻可惜,這歲月靜好的不久。
不過多久,老祖我的肚子便餓了。
這牧長留,一鍋炖,怎麽炖了這麽久!
郁離倒是挺悠閑的,隻是一直握着我的手。老祖我有時會轉過身看他,他便隻是笑笑,倒弄的像是老祖我失禮似的。
正當老祖我打算起身去打探一下的時候,牧長留将鍋蓋一掀,水汽複又升騰起來。
似乎是好了。
等牧長留把東西呈上來的時候,老祖我不由得有些吃驚。這麽多東西煮進去,炖出來的居然是一鍋湯,清清白白的一鍋湯。
一大清早的喝湯,能喝飽麽?特别是郁離,身子虛着,怎麽的也該補一補吧!
莫非,這湯,大補?
“這湯叫七曜暖心湯。”牧長留笑着爲我倆各盛了一杯,老祖我湊近聞了聞,還真香。
“這湯是用七種食材熬炖的,于身子大補,冬日裏暖身,故名七曜暖心湯。”
老祖我一聽喜上眉梢,忙朝郁離看去。卻見他起身朝着牧長留微微一拜。
“如此,便謝過先生了。”
不過是一頓飯,用不着行這麽大的禮吧。
牧長留隻是點了點頭,便轉身要走。
“老妖精,你不喝麽?”我在後面沖他叫道。
他卻隻是步子一停滞,“早先小夥計從早膳來,我見精緻,就都吃了。”
卻原來是吃了我們的早膳,這才好心煮的這鍋補湯。
不過看在這七曜暖心湯的份上,就不和你計較了,老祖我低頭喝了一口,恩,味道倒是不錯,隻是濃了些。不過不要緊,大補!
老祖我又喝了一口,轉頭看向郁離,他已經喝了小半碗了。
“多喝點。”老祖我說着,伸手爲他又盛了一碗。
他咬着瓷碗的邊沿,低低地笑了幾聲,水汽騰上來,将他的臉頰蒸得水水的,似乎還帶了點微紅。
“笑什麽,快喝!這一鍋,都是給你炖的,我喝飽了!”老祖我闆着臉說道。
他的唇忽地離了碗沿,在老祖我臉上輕輕一點。
你!你!你!
老祖我隻覺得一股熱氣沖上來,再不敢去看他的笑臉,隻顧悶頭喝湯。
那熱湯順着喉嚨下去,居然嘗不出個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