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也都聚過來,三三兩兩的站在一塊,隻是那轎子一颠一颠得居然沒有從正m門進去,而是從正門邊得偏門進去了。
人群裏傳來的議論聲漸漸打起來。老祖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郁離輕輕扯了扯我的手,我懶懶道:“大抵不是什麽有家世背景的姑娘罷,大戶人家都這樣。”他一聽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我身後的墨汐卻哼了一聲,不說話。
許是我這話被他聽去了,他自然是大戶人家中的大戶人家,京都墨家,誰招惹得起。老祖我正要解釋,一邊的牧長留說道:“快進去罷,遲了,就見不到拜堂了。”
見不到就罷,老祖我一邊腹诽一邊被郁離牽着進了門,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吱嘎的一聲拖得老長,轉身一看,卻是家丁們把門合上了。
這衛家的婚宴倒也真是奇怪,就好似……好似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莫非着新娘有些古怪。
老祖我這麽想着,扭頭看了看,入眼的人不多,都聚在一塊,看那樣子彼此之間似乎挺熟絡的,想來都是衛家的人。
進了花廳,衛老爺子坐在中央的太師椅上,面色蠟黃,耷拉着腦袋,也不與身邊的人言語,兩眼無神,莫不是真的和外頭的傳言一樣,時日無多?牧長留的醫術高超,居然也沒有辦法麽?老祖我這麽想着,擡眼看牧長留,不料他也恰好低頭看過來,那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老祖我忽然有些不明白,牧長留究竟在做什麽?
九州人間的嫁娶老祖我也不是沒見過,先前在人間遊離的時候見得多了,因此也沒覺得多有意思,心不在焉地看着,隻是當新娘子被人領着進了花廳的時候,那一襲華美的嫁衣,讓老祖我覺得有幾分晃眼。
那嫁衣一襲大紅,上面用金線描邊,兩肩處用寶藍色的段子做底兒,上頭用五彩的絲線繡着百花紋,再看新娘子頭上的鳳冠,上面丹鳳銜珠,四周鑲着精緻的牡丹紋理,似是用金鉑打造,鳳尾上墜着珍珠瑪瑙,兩邊裹着銀邊兒,大紅的流蘇懸在四角。
當真是美到極緻,隻是看着有些眼熟。
這嫁衣,倒像極了那件戲服,這麽一想,越看越覺得這鳳冠霞帔像那戲服。隻是戲服早就被青衣拿回去了,莫不是,這紅蓋頭下的是青衣?
這一念頭才冒出來,老祖我便覺得有些心驚,隻是轉念一想,青衣那件戲服指不定便是幾年前衛家人贈的,衛家做得又是布匹生意,再做出一件鳳冠霞帔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麽想着,心裏的驚異倒也少了些,隻是總覺得那鳳冠霞帔有些晃眼,在紅燭燭光下明晃晃的,紅得……恍若滴血。
緊接着新郎官進來了,衛家二少。這人老祖我不過見過幾面,是在聽戲的時候見得的。模樣生得倒也是俊美,隻是多了些世家子弟的玩世不恭,每每在戲台看見,他都坐在戲台前面視線最好的地方,用綢布裹着椅子坐着,一手持着折扇,眯着眼看戲。一到了精彩的地方,便一邊叫好一邊朝着台上丢些個賞錢,無非是碎銀白玉之類的,聲音倒是清亮得好聽,隻是從沒見過他給青衣丢什麽賞錢。
今兒見到他,他穿着一襲大紅的衣服,胸前挂着紅色的花,完全不見得平日裏的玩世不恭,卻是一副内斂沉着的模樣,若做平日的他,定然是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
莫不是這婚事他不喜歡,還是因着這人斂了性子?
隻是當天擡頭看向新娘的時候,老祖我便釋然了,那一眼看去,眼底的柔情卻還是在的。
他緩緩朝着新娘走去,許是有些緊張,步子有些浮,還有些磕碰,不過好在最後終是牽住了新娘身上的紅綢。
“轟——”忽然一個驚雷在外頭炸開。
他的手一抖,手裏的紅綢險些掉落,但是很快他便恢複了鎮定,牽着新娘一步步走向高堂。
外頭開始響起了沙沙的聲音,這天,下雨了。
衛老爺子隻是擡眼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和兒媳,便又把頭垂了下去。
便聽見喜娘扯着嗓子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三拜之後,便有穿着紅衣服的下人端着個盤子過來,上頭放着兩隻酒杯和一個白瓷錦鯉紋的酒壺。按照虛州一帶的規矩,三拜之後,便要由夫家長輩爲新人親自斟上交杯酒。
隻是老祖我看衛老爺子這模樣,似乎連拿起那個酒壺都有問題吧。
好在他最終還是顫顫地拿起了酒壺,傾滿了杯,瑟瑟的模樣真讓老祖我看着揪心,生怕一不小心,那酒壺就從他手裏掉下來。
衛老爺子倒滿兩杯酒以後就整個人跌入身後的太師椅裏,卻不再垂着頭,而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兒子與兒媳。
“轟——”屋外又是一個雷聲,襯得花廳裏的氣氛有些詭異。
然後老祖我見着那一襲華美的嫁衣之下,緩緩探出一隻手。
白皙修長的手指,小拇指微微地挑着,像是一朵倦倦開着的蘭花,看着很是賞心悅目,隻是,似乎,有些大了。
那手端着杯盞,緩緩繞過新郎的手臂,輕輕送到紅蓋頭下。
手臂微擡,那紅蓋頭下的人微微一仰頭,這交杯酒算是飲了。
吱嘎一聲,忽然風吹進來了,大紅色的嫁衣被吹起來,“砰——”
衛翎手裏的酒杯摔了個粉身碎骨,他瞪大着眼睛,神色痛苦,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
酒裏有毒!老祖我腦海裏忽然閃過這麽一個念頭!
四周一陣騷亂,有人要上前去扶,可一直都一副半死不活樣子的衛老頭子忽然從椅子上跳出來,就好像是方才那樣子完全是裝出來。
他龇着牙,卻是一把把新娘子推在地上。
那紅色的蓋頭飛起來。
鳳冠霞帔下的臉,俊美中帶着秀氣,居然真的是青衣。
這變化來的太過于突然,滿座俱驚!這大婚的新娘子,居然是個男人!
老祖我也是被驚到了,手上一緊,扭頭卻見郁離皺着眉頭,也是一副吃驚的樣子,再看牧長留,卻是噙着一個淡淡的笑,絲毫不見訝異。
衛老爺子将青衣推倒在地後,擡腿就踢在他的身上,臉色絲毫不見病态,卻是滿臉的兇橫。
“死東西,死了都不放過我兒子!”
“轟——”又是一個驚雷在外頭炸開,卻遠遠不及衛老爺子這句話來的震人。
聽他話裏的意思,青衣,難道已經死了!
還不呆老祖我細想,衛老爺子又擡起腳,朝着青衣踹去。
老祖我怎麽也不能見他這麽踹下去,就要撲上去攔住他,卻有一人先我一步替青衣身受了這一腳,居然是方才一杯酒下肚面色痛苦的衛翎。
衛老爺子許是不曾想到自己的小兒子會攔上來,也是一愣,正要開口。卻見衛翎一個轉身,看向青衣,緩緩開口。
“小洛——”
那一聲小洛低沉溫柔,縱然因爲疼痛有些顫抖,但卻絲毫不減裏頭的情意,便如同冬日裏的一縷暖陽,照在白雪上面,梅花落下,帶着香寒。
衛老爺子的臉色頃刻間變得煞白,老祖我亦是一愣。
這聲音不是衛翎的!
便見青衣緩緩伸出手,那指尖因爲激動而輕顫,他撫過衛翎的眉眼,開口喚道:“阿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