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池上,諸位仙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幾番寒暄之後,老祖我便被天樞拉着,尋了一處地兒坐下。天樞的眼光頗爲不錯,尋的這處位置視野不錯又不失偏僻,深得老祖心意。
不料幾杯仙釀下肚,非但沒有熱氣起來,反倒陣陣發涼。
心念微動,放下酒杯朝着一處望去。果不其然,那個冰塊離得不遠不近,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四目相對,老祖我似乎看見那孩子臉上閃過一刹那的紅暈,随後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扭過頭,仰首将杯裏的仙釀飲盡。
這孩子莫不是真想在老祖我身上找到那麽點童年的氣息?
老祖不自覺地往天樞靠了靠,他看便看去吧,左右是看不出什麽來的,宴會散了老祖我就回天櫃山道場去。
我斜了玉壺,又給自己傾了一杯,正要細品,忽覺手上一輕,天樞奪了我那杯盞,将裏面的美酒一飲而盡。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卻抿嘴一笑,将杯盞往我手裏一丢,斜斜靠在榻子上看我,“你這酒量,莫要醉了,又得我送你回去。”
我豎起食指,在他眼前擺了擺,“非也非也,老祖我非不能飲也,實好飲也。”
天樞一手拍下我那得瑟的手指,一手就要來奪我的酒杯。上回老祖我毫無防備被偷襲成功,這回哪能這麽輕松就便宜了他,身子一傾,繞了他探過來的手,順手一潑,那玉液瓊漿便進了嘴裏,隻是力道尚未掌控得好,有些許順着嘴角流了出來,末了拿袖子一擦,挑釁地看了眼天樞。
天樞笑着搖了搖頭,收了手,複又靠回榻上。
這時候清平池裏仙樂飄飄,幾位仙娥魚貫而入,當中一人一襲鵝黃廣袖留仙裙,膚如凝脂,笑如春風,看得老祖我一愣,這搖風神女數年未見,越發漂亮起來了。
身後蓦地傳來一聲輕笑,老祖我回頭,眉毛一挑,佯怒,“笑什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天樞隻是笑,不說話。
說起來,天界女子少有不好看的,更有幾位是一等一的絕色,放到人間去真真可以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隻是都過于正經,平日裏不苟言笑,端莊肅穆,老祖頗爲不喜。不過也有那麽幾個例外,這搖風神女便是其中之一。
搖風神女的容貌自是不用多說,便是老祖這種萬年老仙初見之時都不免心生驚豔。她本是上古年間的凡人,後來證道人間,位列仙班,曆時萬載修得大羅金仙之位,居于玄妙天搖風殿,說起來還是天樞的鄰居。
我每每說天樞是個有福德之人,便有些許這個緣故在裏頭。
隻是搖風神女真正讓老祖我傾倒的地方,卻是她那敢愛敢恨的性子。
一千多年前,凡間曾有盞琉璃天燈,穿過迷羅雲海飛入天界。天燈這種東西,寄托的執念越深,飛得也越高,幾千年也不見幾盞飛過迷羅雲海。就爲了那盞天燈,搖風居然和鳳家的小妮子大打出手,整整鬥了七天七夜,後來因着鳳家老不死的關系,這才收手。
那一戰打的真是厲害。
搖風隻是站在雲端,輕哼一句:“真當天下寶貝都是你鳳家的”。便祭出藏風七羽扇,揚手扇過去。
彼時老祖正在不遠處偷偷觀望,也不禁歎一句:“霸氣啊。”
後來,搖風遇着了汐墨。于是幾日之後,搖風神女傾心汐墨太子這事兒就傳的天界仙盡皆知了,搖風卻也不羞不惱,反倒淡淡說了句:“也好,教人知道,免得以後費口舌。”
隻是依老祖看,這兩人,懸!
且不說汐墨太子那冰塊的性格,天君太子是什麽身份,天君太子正妃又是什麽身份,雖說天君不垢不滅,但是看天君的個性也是個做不長久的主兒,不然也不會搗鼓出這麽個娃來。若真有那麽一日,天君太子成了新君,天君太子正妃成了新後,那可是帝尊之位啊,多少人眼紅着呢。别的不說,這天界裏,老祖知道的想嫁于汐墨太子的,就有四五人,其中不乏鳳家小妮子這樣大有來頭的人,更别說它界了。
哎,回頭想一想,這搖風怎麽就偏生喜歡上那個冰塊了呢,老祖我多好,容貌不差汐墨,神位更高于汐墨,她怎地就不看上老祖我呢。
仙樂愈響,層層水袖如同花瓣一般綻放開來,搖風神女迎着漫天落花旋轉,仿佛一朵花,從容的舒展,忽然一聲箜篌破空,那花砰然破碎,長袖朝空一抛,畫出絕美的曲線。
一舞傾城,已經很少有人能跳的出這樣的舞蹈了,剛柔并濟。
她舞動着,步伐輕盈,已然到了汐墨的案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舞中的情意,偏偏這冰塊始終無動于衷,甚至還時不時朝着老祖我看來。
我說癡兒,童年已逝,抓住當下才是重要之事,你這般朝老祖我瞥來,萬一,萬一被他人認作我們……老祖我思及至此,恨不得将手裏的酒杯砸過去。
忽然,聽得搖風女神驚呼,那舞動的身姿左右搖擺幾下,看樣子就要滑倒。
老祖正要有所作爲,便見白光一閃,一俊美男子懷抱神女緩緩落地,漫天花雨,說不出的曼妙,男子容顔如玉,女子絕色傾城,四目相對,那眼裏似乎還摻雜着絲絲縷縷的情誼,真真好像是一對璧人。
老祖我卻把手裏的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放。
天樞!你好大的膽子!
等搖風神女退回自己的席位,天樞也回到了榻上,依舊斜斜靠着,不時放幾顆葡萄到嘴裏。
我伸手推了推他,他沒反應,我又推了推,他還是老樣子。
老祖我終于狠下心,在他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他這才緩緩直起身來,“怎麽了?”
“好你個天樞,此等好大機會,居然被你占了!”老祖惡狠狠道。
不料還未等老祖我說完,他便又軟軟靠下去,還順手取了一串葡萄,掐了一顆丢進嘴裏。
你!老祖我氣不打一處來。
複又狠狠掐了一把,他皺了皺眉,看向老祖,卻沒有直起身來。
“明眼人都知道搖風神女屬意的是誰,你又離得遠,這般上去,我隻怕你非但得不了神女傾心,還遭記恨。”
他忽地笑起來,直起身将一顆葡萄塞入老祖嘴裏,笑道:“你也知道汐墨太子的個性。她是上古年間得道的神女,總不能教她在衆人面前失了面皮。”
老祖我聽着也覺得有理,嘴下用力,那葡萄皮破開來,流出裏面的蜜水,一絲一絲順着舌頭流過,真不是一般的甘甜。
天樞說完這話,複又靠了回去,卻是閉上眼睛小憩。
神仙宴會不知年歲,少則一日,多則幾日,老東西們平日裏居于各自道場,或是參悟天道,或是司章九州命脈,千兒八百年不見面是常有的事兒,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聚一聚,自然是不會放過,或是對下界的奇聞津津樂道,或是對某位女神的衣着指手畫腳。便是連那些個平日裏矜持肅穆的女仙們,飲了點酒,也開始私底下說笑起來。
天樞啊,其實是個不那麽愛熱鬧的人。
我又坐了片刻,吃了點東西,期間也不乏幾個交好的神仙過來敬酒,眼見着衆仙一時沒人注意到我,那個老是偷窺老祖的冰塊又被幾個天界的俊傑圍着脫不開身,老祖起身朝四周瞄了瞄,拿了酒杯,緩緩朝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那窩神仙彼此聊的正歡,自然是沒注意到老祖,老祖我才行至最外圍那個青衣小仙身側,便掐了一個隐身訣,步子一變,朝着蟠桃園方向去。
老祖的寶貝啊,老祖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