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人乃是辰州趕屍一脈,趕屍的過程中除了用法器馭屍,難免與死屍發生肉搏,所以,魏家人自打小就侵泡藥水,以内家心法與外家武術淬煉身體,皮肉之結實自然是不用多說。而且……魏神行現在不是人,而是一具屍,既然爲屍,就沒有了血液,皮肉說是鐵皮一塊也不足爲過。
可是這改裝後的子彈,竟然直穿魏神行的後背,這威力,自然可想而知了。
“子彈上有狗血,還有銘文,銘文的構造類似于陰山的陰符。還有這槍支,都不是普通人能夠使用的東西,來的人不僅有玄門内的人,還很有可能是一大勢力。”我陰沉着臉,回過神與魏巫說道。
魏巫漆黑的眸子一凝,未想其他立即回答:“管他是誰,有陣,破了就是了。”
從他身上,升起一股凜然的氣勢,這股氣勢,讓我想起了遠古的大巫。
“锵,锵……”魏巫手中出現了一面古樸的陰鑼,陰鑼上散發着寒光,更有陣陣陰冷的氣息襲人心神,敲動着陰鑼,魏巫控制着魏神行的屍體,直接破窗而出。
我随後跳下窗戶,魏巫指揮神行的屍身接住了我,下墜以後,三人站立着的位置是在花園裏的一個小水池旁邊。
還未站穩身軀,一道青面獠牙的身影忽然從後面水池後暴現,出現在魏巫身後。
我驚呼一聲道:“小心”話音剛落,鬼爪子已經突襲到了魏巫的身後。
電光火石的瞬間,我心急如焚,可這時候我又能做什麽呢?我還躺在魏神行懷裏,即使想要幫忙,也完全趕不上,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青鬼從身後偷襲,直刺魏巫的咽喉。
“五雷真火,雷池孽火破酆都萬鬼……敕”利芒閃,血光落,刀光血影過後,便見得魏巫直愣愣得呆站原地,動也不動。
一柄利劍,從魏巫的胸膛一穿而過,直刺身後的鬼物,而握劍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魏巫本人。
望着這一幕,我完全呆住了,腦袋裏想起魏巫剛才念的咒語,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冷顫。
狠……太狠了,眼看着無法避過襲擊,就采取以命博命的方式,直接用利刃穿透自己的胸膛,刺進身後的鬼物身體裏。而且,如果我沒記錯,剛剛念的咒語是驅魔咒中最爲淩厲的法咒之一“五雷油火咒”
雷化火,火化火油,油池雷電橫飛,這術咒的淩厲,非同一斑。以此咒滅鬼,就便是打算将鬼一直折磨,直到魂飛魄散
這下了術咒的劍,是先從魏巫的身體穿過,之後才刺進鬼物身上的,這便是說,魏巫也是中術者,五雷油火的焚燒,除了鬼要承受之外,魏巫也要承受一次。
咒落,劍出,拔出劍的那一刻,鮮血從魏巫的胸膛飛濺出來,那隻獠牙青鬼并沒有直接化爲灰燼,而是被身後的小水池吸了進去。
那後院裏的小水池本來渾濁一片,可青鬼跌落到水池,水池的顔色忽然出現了一條條藍色的波紋,好像是雷電在水中遊蕩。水沸騰開了,像炸開的油鍋。
混雜着噼裏啪啦聲,青鬼的痛苦哀嚎一陣接一陣,響徹黑暗,最後漸漸消失,魂飛魄散。
消滅了青鬼之後,魏巫的臉色也不好受,臉忽然湧起一抹鮮紅,吐出了一口鮮血,緊接着,噼裏啪啦的聲音在魏巫身上響了起來。
瞧這模樣,不用想就知道是這五雷油火的術咒威力在他身上反噬了。我見狀大驚,連忙在腰間的八卦袋裏取出洞明草,想要給他服下。
可接下來,魏巫的動作讓我有些詫異,直到後來,這詫異變成了……驚愕、
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我的洞冥草,而後緊緊咬着嘴唇,哪怕是雷電的聲音在他身上噼裏啪啦響起,這份痛苦折磨得他雙拳緊握,青筋暴突,他依然緊緊咬着嘴唇,不坑一聲。
這五雷油火的折磨,竟然……竟然就這樣被他硬生生得抗過去了。
望着他,我張大了嘴巴,腦袋都懵了,整個人也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可是在震驚過後,我的心裏隻剩下了佩服,由衷的佩服。
五雷油火确實恐怖無疑,哪怕這咒語專門克制鬼,可打在人的身上一樣不好受,即使隐現不了雷池,可這雷火油池的威力也直接在人的身上爆發,中了咒的人,也必須承受一次被雷電炙烤,被烈焰焚燒的痛苦。
我忽然想起了幼年時,爺爺對我說過的一番話。
“祝由四家,辰州最苦,天生下來就與死人打交道,一生的時間陪着死人多過活人。”
“趕屍最苦,條件最苛刻,趕屍世家,從小就挑選好弟子,傳一道封犬決,把你扔在狗窩裏,練得精練得熟,你就不用被狗咬,練不熟,你的身上就全是傷口。”
“趕屍最苦,過河樁,背屍落,爬山坳,這些都從幼年時開始,要是移魂的本事不熟,屍體就會被邪魂入體,要是内家的功夫不夠硬,走魂的僵屍就會将趕屍人撕開兩半。他們受的苦,是祝由家裏最多的一脈,趕屍一脈,也是最偉大的一脈。”
沒有人的本事是與生俱來的,也從來沒有天才,外行看熱鬧,内行才知艱辛門道。或許在外人看來,趕屍人隻是敲兩下銅鑼,撒兩把符,便能施施然的把屍趕走。
或許在外人看來,一個演員在台上灑兩下動作,很簡單的東西而已。
可這世上,哪有這麽簡單的事情呢。任何風光的背後,都蘊含着無人知的艱辛與血淚。趕屍一脈,整體泡在死人堆裏,讓死屍魂歸故裏,行着大善。這善,也不是有心就行,還需要有莫大的“力”
毅力的力,我曾聽說有人能在沙漠裏行走十天十夜,餓食狼肉,餓飲狼血,曾聽說有人爲了練武,雨打不動日複一日在海邊斬浪。我從未見過,以爲這隻是傳說,可如今我卻親眼看到,魏巫用自己的身體,硬生生的抗下了自己給自己下的雷咒。
這樣的毅力,令人歎服,也令人感到後怕,我心裏甚至在瞬間産生了一個想法:千萬不能與魏巫爲敵,與這樣的敵人糾纏是一件極其難纏的事。
“連月光都看不見了,這人的陣法造詣極高,不亞于道教内的宗師級别了。”在我驚愕之時,魏巫含着血的臉龐卻幽幽望向了前方。
我穩了穩心神,朝前方看去,四周雖然還是院子的模樣,可靜下心來,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頭頂上也望不見月光,我們仿佛置身在黑暗的深淵裏,看不清楚前路。
而這時候,四周忽然響起一陣古怪的咒語聲,咒語聲不像是中原話,反而像藏語,可奇怪的事,在這藏語裏,又夾雜着少數的漢語。
這說明了,在鎮外操縱着陣法的人傳承複雜。
在巫家與道教的曆史中,有不少從道教分脫出來的巫教,有一些不僅修道法,更兼修了藏傳佛教的佛法,由此,咒語變得有些不倫不類,有藏文,但同時,也有漢語。
比方說西天佛教,藏傳黃教,峨眉景教,裏面有些符咒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懂,更不知道該怎麽念,他們的教理屬于中外合教,當然,這中指的是中原本土,外指的是西域蒙古西藏,和外國并沒有直接的關聯。
伴随着念咒聲的強烈,四周的氣息忽然變得陰冷起來,黑夜裏出現了一隻隻猙獰可怕的鬼影,影影綽綽得出現在我們四周,我正想抓起符咒攻擊,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隻見五鬼中的赤鬼,忽然一鼓氣,鬼手一抓,抓過身邊一隻鬼,也不做甚,就這樣張大了嘴巴,把這冤死鬼塞進嘴巴吞下了肚子裏。
吞下一隻之後,赤鬼不停,又抓起另一隻,照葫蘆畫瓢般塞進了嘴巴裏,緊接着,赤鬼的身體微微起了變化,氣息更猙獰恐怖,身形也更大了。
“聚鬼息,攏鬼體,控陣之人在控制赤鬼吞噬召喚出來的鬼魅,借此來對付我們。”魏巫目光一凝,說道。
“萬不能讓這鬼王成形”魏巫手持着經綸法器,從我身後疾飛了出去,目标直指在鬼群中肆意吞鬼的鬼王。
既然魏巫動了,那我也不能閑着,好歹也要給他打個輔助才是。然而,正當我拿着符錄,準備向前沖去時,忽然見到的一幕卻讓我不得不生生止住了步伐。
隻見前方昏沉的黑暗中忽然泛起了薄霧,薄霧裏傳來一絲我非常熟悉的氣息,也就是這氣息讓我止住了腳步,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千鈞一發之際,異樣的場景再度發生。
我竟在薄霧裏看到了兩個朦朦胧胧的身影,兩個身影猶如竹竿,其高無比,且頭戴着高帽,一黑一白。我心一驚,連忙叫住了魏巫:“回來”。
魏巫隻好硬生生止住了腳步,轉過身不解的看着我問:“怎麽了。”
“借我一點血,快!”電光火石間,我心裏已經有了對策,這一切,都要拜這兩道忽然被我看見的虛影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