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的交流,我對這人有了大概的判斷。但顯然目前的形勢對我并不利。那一句“你有幾分的把握能夠處理好雷老闆的家事。”一般人會說成:“你師傅已經死了,對于雷老闆的事,你有沒有能力處理...”但是這雷一,隻是非常簡短的問了我一句。
這種毫無感情的語氣不是爲了故意裝酷,而是一種習慣。譬如軍人,字典裏隻有服從和反叛。比如死士,要麽是執行任務,要麽是自刎叛主,養成了一副絕不尋因問果拖泥帶水的性格。主人交付下來的任務,他隻有完成和失敗兩個答案給你。他問你問題時,更不會要你說出個原因,隻需要你點頭....或是搖頭否決。
擺在我面前的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撒謊,二是實話實說,可一旦坦誠,我敢肯定下一秒鍾人頭就會落地。
他來到楊古,是爲了完成老闆囑咐下來的任務,沈公死了,這才找到了我。若我若是回答說不,在他眼裏自然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将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帶回去,倒不如直接将人頭帶回去簡單些。對于這種眼裏隻有黑白,人隻有活人和死人之分的家夥,即使你就算說的在動人,哭的在傷心,也避免不了刀子一抹,人頭落地的結果。
“五成把握,我師傅懂的我都懂,之前雷老闆的事我聽過一些,但是師傅沒給我說詳細,若是了解透徹,把握會更大一些。”我不敢把話說死,隻能糊塗的跟他打起了太極。
“好,時間已到,今天晚上我們就啓程,你準備好。”西裝漢子的臉色明顯柔和了一些,他的名字很簡單,叫雷一。
雷一離開屋子之前,給我擱下了一句看似無關痛癢,實則讓我冷汗直飙的話。
“收了錢就老老實實的辦事,你逃的了可是這條村的人逃不光。”聽到這話,我正在沉思的臉色驟然一變。這恰是我最擔心的事,這一行人都是狠茬子,僅僅一天晚上就打傷了楊古村的十幾條漢子...我毫不懷疑若是我逃走了,他們會挑楊古村的人下手
雷一走後,我才緩了口氣。這時候,牛二叔憂心忡忡看着我,擔憂道:“一鳴,你這樣子鬧...?.”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我擺了擺手,打斷了牛二叔...坐在床上揉着額頭陷入了沉思中,這忽如起來的事讓我摸不着頭腦,甚至乎,我感覺事态嚴重,這一去,隻怕是有錢賺也沒命花,但若不去,隻怕楊古的人要遭殃了。
不管我願不願意,傍晚的時候我還被帶上了車。匆忙時也沒來得及跟誰道别,隻是簡單的囑咐牛二叔要辦好沈公的後事,以及收拾好了一些必要的工具,就跟着雷一他們離開了楊古。
這一行人隻有四個,他們都沒有名字,或許說這名字更像是代号,分别是雷一,雷二,雷三,以及雷五。其中,雷一是首領,被我打傷的那一個是雷三。
這四個人腰間都别着家夥,但絕對不是普通的黑社會打手之流,他們的身上有股煞氣,隻有殺過人的人,身上才有這種氣的存在。而他們明顯是受過特殊訓練的,即便是停留下來喝水的時候,他們喝水的動作也與衆不同。
一般人喝水,直接仰頭拿起水壺一灌便是了,可是他們喝水的時候,水壺向上,頭是平着,眼睛卻左右轉動盯量着四周,緊盯着身邊的一切情況。隻有在死亡線上徘徊過的人,才會時刻保持着這樣的警惕。
這讓對此番的前行更加擔憂,這四個人訓練有素,背後的雷老闆肯定不是普通的人物...沈公又是如何跟他們扯上關系的?他們要辦的事到底又是什麽?
我不敢直接光明正大的打聽,因爲這會暴露我的底細,我隻有觀察他們,看哪個好套近乎些,撬開嘴巴容易一些。
雷一雖然對我稍有尊崇,可這尊崇來自于他不知道我的底細。要是我去問了,那就不是一知半解,而是在明顯告訴别人,我啥情況都不知道,這個謊自然就圓不下去了。
雷二身材矮小,長了蛇眼鷹勾鼻,鮮少言語,但他内心陰沉,腦頂反骨。他是唯一一個對雷一言聽計從到過分的手下。但要是給他逮着一個機會,我敢絕對肯定,他會毫不猶豫把雷一幹掉,取代雷一的位置。
雷三性子暴躁,看似最勇猛,其實在四個人中本事是最差勁的一個。這種人隻能在人多勢衆的時候出來吆喝兩聲,但是若真動起刀槍來,隻怕會立即縮到後面起。這種古惑仔的性格很好打交道,人火爆性子也直,但奈何之前我打傷了他,由此産生了隔閡。所以,在他那裏我也下不了手。
剩下的隻有雷五了,這是一個典型的酒色之徒,哪怕是在前行的路上稍加休息,他就忍不住去附近的地方快活一番,身上酒不離身。這樣的人雖不可深交,但要撬出一些秘密,卻不是難事。
這五個人雖說一起,但明顯不是生死兄弟,平日裏交流也不多,由此讓我看到滲透進去的希望。而能夠解答我内心疑惑的人,酒色之徒雷五是不二人選。
煙是邪火,酒能亂性,抽煙抽多的人臉上總是長痘上火,脾氣煩躁,愛喝酒的人,喝醉後總喜歡胡天說地,亂吹牛比,同時在酒精的刺激下,心理的防線也最松懈。
能和酒友親近的,就隻有酒友。一路上,我裝作也喜歡喝兩杯的樣子,等到車停下來休息時,我便跟着雷五溜到一旁喝酒,等到臉紅耳赤時,我佯裝迷糊的問:“五哥,我們從這裏到萊州要多久呀....雷老闆家的事到底是啥子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雷老闆是盤踞在越南與雲南邊境内,一個很有勢力的人。
“你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始末?”雷五眯起了眼睛望向我,即使喝醉,警戒心也毫不松懈。
“艹,别說了,我那死鬼師傅一點也不告訴我,當初那訂金他一個人獨吞了,一點都不給我。不過五哥你放心,我的本事你也見識過了,絕對不比那老不死的差。”我裝作喝醉的樣子,故意罵道:“那老不死的說我愛喝酒,沒出息,老子他媽就不懂了,老子不嫖不賭不吹牛比,要是再不喝酒,還算他媽個男人嗎?”
“對,你這話合聽。古代那啥姓李的大詩人不是都有說嗎?新風美酒上百千,鹹陽遊俠幾百年...男人要不喝酒,這就跟活了一輩子還是個太監,跟沒嘗過女人是啥滋味一樣的道理。”雷五開始胡吹擂鼓,将王維的詩硬掰成李白的,個中還有些許錯别字。當然,這并不影響我們愉快的聊天,畢竟我在意的隻是雷家的事情。
“雷老大當初請你師傅,就是要,要去替雷少爺,換...換...”吹夠了牛,雷五也喝得差不多了,倒在地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要昏睡過去的樣子。
我沒聽清楚是換啥,連忙湊過去催促得問道:“換啥,到底是換啥。”
“不就是換...換命嘛,幫雷少爺換命。這幾個月來,好八字的孩子我們都抓了十幾二十個了,就等你們師徒去,逮着那個合适的,就把他的命給雷少爺換上,挺簡單的活。”雷五說出這話時,就跟請一個屠夫去殺豬這般随意,然而,在我聽來卻是石破天驚。
“換命”...他娘的這不是殺豬,這是在造孽呀。我将整件事的脈絡一分析,便看透了些許端倪,隻是随着真相的剖析,我内心随之而來更多的卻是苦澀。
擡頭往天上的太陽看去,火辣辣的太陽映照出了沈公的輪廓,不禁仰天長歎:“沈公,你他娘的還真是好算計,要我來給你背這黑鍋。”
我心中猜想沈公應該早已算計好了一切。我在楊古和他相處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時間,要了解透徹一個人綽綽有餘。沈公心地雖然還算是正,但絕逼是膽小怕事的一個人。這一次他居然不走尋常路,收下了巨款,還答應了人家老闆這傷天害理的請求。若不是沒有完全之策,他怎麽會答應的如此爽快。
這計策,隻有一個字“死”。我仍記得,在我因爲死胎事件請求沈公用圓光術時,他便告訴我他壽元已經無多了,仔細想想就算沒有圓光術的消耗,他仙逝的日子也不會太遠。所以,他心裏應該早已做好了用死來交差的打算
修行之人,是知天命的。一個老年人,知道自己壽元無多了,想爲生己養己的故鄉辦點事,這很在情理之中。因此,一直膽小的沈公收下了這筆錢,真到換命時,他随便弄點岔子,出點事故,搞得自己翹辮子這都不是啥離奇的事,反正都知道自己活到頭了...隻要他一死,人家老闆就以爲他盡了力,自然也不好再去追究...這麽一來,錢收到了,那些孤兒安置了,對于老闆也可以交差了,一舉三得,打的真特麽一手好算盤。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這平時看起來挺笨的老頭,精明起來還真是慘絕人寰。打了一手好算盤,卻給我留下了一個大坑,這個坑我理應要盡力去填,然而,我死在不想去接手,甚至乎想拂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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