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養寇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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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标曆1358年3月，銀河共和國第二艦隊戰列巡洋艦“極光”号，位于共和國首都科裏薩恒星系“雅文”星高軌道

“‘極光’号，你們已經獲得入港許可，請泊入三号超主力艦船塢，歡迎回家！”

“又到一年三月岸假休整的時候了啊……”克裏奇望着船塢空間站越來越近，喃喃說道：“想想過的也挺快的，來到銀河系已經有六個銀标年，馬維恩曆法算也有超過三年半了……”

“是啊……”林薇兒亦發出感歎：“隻是這次岸假讓我絲毫不能感到放松，我總覺得還有更大更困難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們，我甚至懷疑岸假本身能不能放完，會不會幹脆就臨時取消了，把我們召回去打仗……”

克裏奇笑笑道：“沒那麽嚴重吧……不過我倒是感覺，在銀河系這些年時間好像過得特别慢，過去在馬維恩帝國，我追随維拉殿下近二十年，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但那畢竟是二十年，可到了這裏，我卻覺得這按馬維恩曆算的三年多來發生的事幾乎就相當于過去二十年，強度大了許多，有時候也覺得有點累，還好每年能有大半個月放假，能調整休息一下。”

“哦？爲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雖然我也覺得最近事情明顯增多，而且都是什麽加盟國退出、什麽奧爾加人、什麽波特斯人，全都是前所未見的，但我記得你們那邊之前不是也很不平靜麽？你跟我講過，維拉妙計滅柯爾與拜爾，統一整個星系，史詩般的戰役過程，是何等波瀾壯闊？”

克裏奇道：“其實我後來也有仔細思考這個問題，終于想通了，原來是我們花在交通上的時間大大減少了，馬維恩的超空間速度慢你也知道，我們家園星系又比銀河系大一倍多，兩地距離更遠，航行動辄數月。雖然實際的戰況和事務并不比這邊輕松，但好歹在超空間内你可以得到充足的時間休息，做好準備，到了這邊花在航行上的時間少了很多，就感覺事情一件接一件，全部連在一起。”

林薇兒微微一笑：“那接下來你豈不是要更加不适應？”

克裏奇一愣，想起“極光”号爲何前來“雅文”星船塢，不免大感無奈，此次“極光”号前來，除進行保養與補給外，最大目的便是換裝由波特斯所提供新式多重超空間模塊，使其超空間航速再度大幅提升，克裏奇努起嘴道：“我已經有經驗了，倒是你呢，說不定還不适應，嘿嘿。”

“也許吧……不過有了這種東西，奧爾加人的威脅就大大減少了，我們可以随時從附近恒星系調來援軍，無論奧爾加人攻擊何處，都将面對共和國軍主力的增援。”

克裏奇卻道：“我還是之前的觀點，奧爾加人不過疥癬之疾，波特斯人才是心腹大患，你看他們最近招來兩百多艘船停在極點星，還好議會比較清醒，隻允許大使船入境，要不然這兩百艘船停在科裏薩，一旦突然發難，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他們停在極點星就有多大區别麽？反正多重超空間這麽快，一旦有事他們也可以迅速突襲科裏薩，或是共和國任何一個殖民地啊。”

克裏奇道：“但我們現在也有跟他們一樣的多重超空間了啊，他們遠在極點星，我們從其他地方往科裏薩調集援軍，應該隻會比他們更快才對。隻是目前還不完全了解波特斯人的底細，不知道他們的戰艦到底戰鬥力達到什麽程度，搞不好這兩百艘船的戰力，就算我們集合全銀河系的艦隊都未必能跟它抗衡。”

“那你說該怎麽辦？”

克裏奇随手撫着自己雙頰，說道：“當然是盡量避免走到那一步，不要與波特斯人交惡。具體方法嘛，還是我之前說的，養寇自重，奧爾加人沒有完全達成其戰略目的，必然卷土重來，攻擊共和國的殖民地，共和國就難免要對其動武，但我們爲了防備波特斯人，又不能将奧爾加人完全消滅，必須保證它的存在，而且還要讓波特斯人清楚的意識到它的存在，以此爲由向波特斯人要技術要支持，同時保證他們不敢翻臉，否則我們就聯合奧爾加人，跟他們玩到底。”

林薇兒聞言默默點頭同意，就戰略而言，克裏奇所言乃是上策，隻是其動機則完全出于戰略利益考量，林薇兒心中卻并不希望如此，她希望保留奧爾加，并非出于戰略，而是純粹憐憫，科裏薩先賢曰：“爲善廣交，唯和至上”，每一個種族每一個靈魂，均有故事，言之難盡，難道不應尊重與保護麽？而克裏奇所言，雖是動機不同，卻又的确客觀上保存了奧爾加，維持着表面上和平與戰略均勢，林薇兒不得不承認，此乃絕妙之策。

隻是克裏奇與林薇兒不過是軍人，并非當權之人，如何制定政略，非其所能左右，當今首相卓裏奇?凱特不過一庸才，和平時期做個太平首相尚可，遇此等紛繁複雜大事自是應接不暇，其幕僚與議會常委成員更是參差不齊，各懷鬼胎，難以提出有效建議，加之共和國各族民衆對奧爾加恨之入骨，對處其對立面，又授予共和國技術之波特斯人，自是懷有好感，如今奧爾加再度入侵可謂闆上釘釘，隻是共和國議會能否如克裏奇所願，将其擊退便算，而非趕盡殺絕？

至銀标曆1358年4月，共和國軍方出了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引發一些輕微震動——國防部長祺瑞?圖瑞?佩爾斯特?阿拉瑪因病逝世，享年59歲。如此短壽，對其他各族而言，未免顯得有些悲哀，然在阿拉瑪人之中，59歲已經大大超出平均壽命，算長壽之人了。而國防部長一職，由總參謀長兼國防部副部長尼高爾?南亞?阿肯克?阿拉瑪元帥暫代，直至1360年大選。

按理說此事不應該引起過大反應，尤其是這種臨時接任，而非重新競選換屆之時，然無論是維拉還是林薇兒與克裏奇，甚至軍中其餘諸将，包括科尼夫等人，皆隐隐感到，全銀河戰略風向即将改變。

斯人已逝，方可蓋棺定論，祺瑞元帥早年以行伍出身，積功升至元帥，最終爲銀河共和國國防部長、阿拉瑪議會議長，足可與阿拉瑪女王并駕齊驅，可謂一代傳奇人物，雖是性子有些火爆，曾當庭與地索爾議長對掐，卻并不能否認她爲一代戰略大師，極擅判斷，她坐鎮首都，單憑下屬發回各種信息，便可輕易掌握情況并作出正确判斷，從對爾提人不宜用兵，到與地索爾戰争時令第一艦隊主力駐留首都，皆顯示其對事件走向把握能力極強。

反觀接任者尼高爾元帥，其總參謀長職務可謂名至實歸，尼高爾元帥擅謀，多巧計，亦多次支持林薇兒所提方案，與祺瑞元帥共事，堪比後世房玄齡與杜如晦，一謀一斷，雙劍合璧，保着共和國走過這數年來大風大浪。然此時祺瑞元帥阖然長逝，好比缺了一條腿，偌大銀河共和國，是否還能平穩行走呢？

果然，直至5月，國防部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一切艦隊調動及巡航任務照舊，許多人懷疑，這便是尼高爾元帥優柔寡斷所緻。5月中旬，出現新調令：命于海拉迪巡航艦隊調往晨昏線星布防，命于末日星巡航艦隊調往佩恩星布防。

此令一出，全軍嘩然，沒人知道這到底是在唱哪出，調動簡直莫名其妙，如此一來，海拉迪與末日星豈非完全空虛，毫無防備？而已經安排有艦隊巡航之處如晨昏線星等地，又何必無故加強其兵力？

此時“極光”号正于首都科裏薩巡航，因其剛剛安裝多重超空間模塊，尚處于試運行階段，随時需要調試，也可能随時出現問題，故而國防部特意如此安排，以便“極光”号一旦出毛病，可以立即返回“雅文”星船塢空間站。

“克裏奇，你說我們新上任的尼高爾元帥是想幹什麽啊？”林薇兒一面閱讀着國防部所發命令，一面随口道：“難道他是想有意調空海拉迪和末日星的防禦力量，将這兩個地方作爲誘餌，誘使奧爾加人進攻，而後一舉殲滅麽？”

“嗨，這誰知道，咱們這位總參謀長可謂名副其實，特别喜歡搞這些陰謀詭計，不過也好，我們發上去的幾次建議不就得到了他的支持麽？”

“這倒是……”林薇兒道：“隻不過你不覺得這次很奇怪麽？如果是誘餌，爲什麽要做兩個？萬一奧爾加人同時進攻，我們哪有這麽龐大兵力同時殲滅兩面敵軍？再說大軍遠在數萬光年外，如何能在短時間内集結完畢？難道說他打算把我們這些新裝了多重超空間模塊的艦船當救火隊麽？可像我們‘極光’号是第一批安裝多重超空間模塊的艦船，數量不多，雖然具備無與倫比的戰略機動性，能随時投入各個戰場，但兵力不足，面對奧爾加主力也是無濟于事啊。”

“這麽說來也的确奇怪……”克裏奇搔搔頭，思索一陣道：“從現在這個态勢來看，我覺得尼高爾元帥可能是有意要放棄海拉迪和末日星防備，任由奧爾加去攻打，隻用少量兵力在那邊頂住并與敵周旋就完事了，真正目的是在到時候放出第三個誘餌，一個特别香的誘餌，吸引奧爾加首腦親自帶兵去打，然後一舉殲滅。”

“你是說，海拉迪和末日星隻是爲了分散奧爾加人兵力用的？但這未免也太冒險了吧？尤其是末日星那麽重要的殖民地，萬一有失，他如何向整個銀河系交代？再說，比這兩個地方更香的誘餌，還能是哪裏？這兩個地方已經是非常重要的殖民地了，海拉迪是阿拉瑪人的重工業基地之一，技術含量很高，末日星則是重要的經濟文化中心，又是奧爾加人曾經入侵過的地方，這些都很符合奧爾加人現在的戰略需求，共和國中存在這種比它們還更有誘惑力的地方麽？”

“當然存在。”克裏奇見林薇兒略顯猶疑，繼續道：“便是首都科裏薩！”

林薇兒心中不免一震，科裏薩不僅是其種族母星，更是其家鄉，被用來做誘餌固然令其擔心，然身爲軍人卻又不應過多牽扯個人感情，故林薇兒面露疑色，隻得說道：“這樣真的有效麽？科裏薩爲首都，的确有許多誘人之物，但奧爾加人曾經入侵過，而且吃過虧，難道還想重蹈覆轍麽？倘若奧爾加真的不理會這個誘惑，集中兵力攻打海拉迪和末日星，我們如何是好？”

“我想應該不會，科裏薩的确防禦森嚴，但最近卻多了一個令奧爾加人瘋狂的東西，那就是波特斯大使，尤其是其下屬的幾艘船，奧爾加人一旦能捕獲這些船，他們就基本上能恢複到當年的科技水平，波特斯人也就不足爲懼了。”

林薇兒聞言道：“可奧爾加人兵力很是強大，完全可以兵分三路，全面進攻，讓我們應接不暇，以首都爲誘餌，難道不會很冒險麽？萬一奧爾加傾巢而出，三路都是主攻，我等如何抵擋？”

“若是如此，波特斯人就一定會介入，大使船遭到攻擊，位于極點星的波特斯艦隊必然直接參戰，奧爾加人不知道波特斯已經開發出多重超空間，一定不會料到他們能在如此短時間内便能由極點星前來增援科裏薩，若如此，局勢将徹底逆轉，奧爾加完全有可能全面潰敗……”克裏奇邊想邊說，至此突然一頓：“難道說這就是尼高爾元帥的整個計劃？！強行将波特斯人卷入戰争，利用其消滅奧爾加人？”

林薇兒思索一陣，笑笑道：“你這小子啊……你能把咱們總參謀長的謀略都看透了，我看你比他，甚至加上祺瑞元帥都強，幹脆你去當國防部長好了。”

克裏奇一臉苦笑：“嗨，又打趣我……我也想當啊，得有機會才行嘛……”說罷卻令語氣正經起來：“這個計劃看起來天衣無縫，隻是實在是走錯了方向啊，之前我說過，政治上我們應該保留奧爾加，以防波特斯人這個潛在威脅，而現在真是國家政策被軍方牽着鼻子走，戰略跑到了政略前面，完全背道而馳，竟然要借波特斯之力消滅奧爾加，他就不怕波特斯人将計就計，來個假途滅虢？如此豈不是放任波特斯人坐大，威脅自身安全麽？”克裏奇一臉嚴肅之态，望着林薇兒，說道：“我看我們必須早做準備，在關鍵時刻要臨機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