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銀标曆1357年5月，卡斯通提亞星地表，奧爾加登陸地點

山谷外，萬餘卡普恩特斯人開始向山谷挺近，那步子雖是與一般卡普恩特斯人無異，在阿拉瑪人眼中還是那樣笨拙，然此時那阿拉瑪少校營長心中，卻分明冒出一股莫名悲壯，這萬餘卡普恩特斯人，不過手無寸鐵未經戰陣之平民，如今卻保衛家園而憤然參戰，還沖在第一線，叫他們這些正規軍做後方支援，營長既感佩其勇氣，亦爲後果而擔憂。

雙方商議所用戰術，便是令卡普恩特斯人于一線沖鋒陷陣，正面與奧爾加人對抗，阿拉瑪戰士則以步槍、粒子束與迫擊炮、戰車、無人機等做後方火力支援。此時前鋒已然臨近奧爾加所占陣地，奧爾加人一見共和國調軍反攻，立即做出反應，将第一線萬餘人投入戰鬥，開始集群沖鋒。

一輪兇猛等離子炮火與激光、粒子流掃射，奧爾加第一波沖鋒梯隊死傷大半，第二波、第三波卻緊随其後，趁阿拉瑪人重新裝填之際，迅速靠近，與前鋒卡普恩特斯人短兵相接。

營長大感不妙，将太空服中視野放大觀察前線——一奧爾加戰士一爪伸出，勾住一卡普恩特斯人肩胛，那人被大力一沖，坐倒在地，營長暗自心急，正欲以步槍救援，待他端起步槍準備瞄準之時，卻見那奧爾加戰士已然軟倒，卡普恩特斯人竟無大礙，顫顫悠悠又站了起來。

營長大驚，趕忙觀察其餘戰鬥，隻見卡普恩特斯人或以觸手抵住奧爾加人身體，釋放生物電，将其電傷，或待其刀鋒利爪及身，以電流順勢攻擊，或幹脆電壓猛增，一道電弧擊穿大氣，直指敵軍，如同閃電般強襲，無論何種方式，隻需燒灼出一個小小傷口，随後有毒大氣立即滲入，便會造成緻命性中毒。

營長目瞪口呆，全然不料這卡普恩特斯人看似呆頭呆腦，關鍵時刻卻有這般戰力，看來每個種族遇到危急之時，總會有勇士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隻見卡普恩特斯人已經占據優勢，營長當即命令部隊以火力全面壓制敵軍後方正不斷湧來之後續部隊，令一線敵軍始終後繼乏力，以減緩卡普恩特斯人身上壓力。

一小時過去，戰鬥接近尾聲，奧爾加第一線一萬餘人幾乎全軍覆沒，卡普恩特斯人陣亡不過數百，營長走上前，仔細觀察戰死烈士，見其飽含晶體矽與二氧化矽的表皮無不滿是傷痕，深淺不一，有些長條狀，乃刀鋒所傷，有些則是深坑狀，明顯爲鈎或穿刺武器所爲。“卡普恩特斯人表皮相當堅固，簡直就是天然的裝甲，難怪受了這麽多這麽重的傷才會死亡，要是我們阿拉瑪人，恐怕一兩個這樣的傷口就已經緻命了……”營長思索道。

營長将“閃電”找來，說道：“這一戰你們打的真漂亮，我對你們可是刮目相看啊，但看來你們也有一些傷亡，而且剛剛經曆大戰，奪回了原守備山谷口的防線，我們可以稍事休整，準備防禦敵軍反撲。”

“敵軍反撲？不，我們沒有時間再等了，不能給敵軍有反撲的機會，我們應該立即向前挺近，打得敵軍擡不起頭來，否則難道要不斷等敵軍來攻麽，那我們何時才能殲滅首腦？”

此時，軌道上百餘枚“蒼穹II”導彈劃破漆黑夜空，拖着蔚藍色尾焰，急速而來，突然一齊抛掉彈頭外殼，釋放十枚分導彈頭，朝目标覆蓋過去，虛空中電磁脈沖無聲無息，當中大部彈頭便失了準頭，撞向虛空，卻仍有少量漏網，輕易便貫穿奧爾加飛船尖刺狀外殼，于艦體内部爆炸，至其迅速癱瘓，陷入無助翻滾。

“殿下，‘暴風’号來了！他們已經加入戰鬥了！”亞莎喜道。

“嗯，不過他們好像加速的太快，似乎打算借此一舉沖過去打格鬥戰，這可不是什麽好主意，‘星芒’号，馬上給‘暴風’号發報，建議他們減速并與奧爾加艦隊遠距離對戰。”

維拉收到回信時，“暴風”号戰鬥群已然從“星芒”号前掠過，維拉不用看也知道通信内容——必是拒絕了其建議無疑。

“‘暴風’号是想以強大兵力正面強攻，在最短時間内解決問題……”維拉喃喃道：“看來他們是不怕癱瘓，準備引火燒身，以自身力量拖住奧爾加人……這是誰想出來的混賬戰法？我們哪還有援軍會來，還需要拖延時間麽？！這種時候不應該是一舉殲滅敵軍的時機麽？！”

果不其然，“暴風”号所率戰鬥群一路擊沉十餘艘奧爾加艦船後，自身亦陷入癱瘓，維拉卻見奧爾加艦隊并未派出大批登陸艇接舷，反而全軍趁此機會脫離戰線，向低軌道降去。

“奇怪了！奧爾加人這也太反常了吧？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亞莎不免脫口而出。

“軌道上他們現在已經基本上占據優勢，沒理由這時候撤退啊，而且撤退也不應該降低軌道，怎麽會……”維拉思索着，忽然大叫一聲：“不好！地面！他們要調兵支援地面！亞莎，趕快給我聯絡卡琪，讓她不要再管之前那支登陸艦隊了，趕緊給我回來，攔截這一大隊敵軍！”

“可殿下，卡琪他們位于與敵軍同一條軌道上，卻分處行星兩端，要調整相位[注89.1]，需要兩次變軌，好長的時間啊！”

維拉以手拂面，卡琪所部乃是他目前唯一可調之機動兵力，若能迅速調來，必能在奧爾加艦隊進入低軌道前予以迎頭痛擊，然天體引力所緻，軌道調相非強力能爲，唯有依照宇宙鐵律，按部就班而行，維拉縱然再急，亦無計可施。

“亞莎，敵軍放棄軌道上大好局勢不反擊，反而抽調大軍支援地面，必然是地面戰局危急，原有兵力已然不足，所以一定要不惜代價阻止敵軍增援，哪怕多阻礙一段時間，也會提高不少勝算！這次我們豁出去了，命令還能夠機動的全部艦隊，立即加速向前，不要吝惜燃料和能量，一定要在奧爾加艦隊入軌前把他們截住，哪怕就是全艦隊癱瘓，也要阻住敵軍前進步伐！”

維拉命目前尚能作戰全部艦船加入追擊，且艦隊推進器全開，并未進入與奧爾加艦隊同一軌道，“星芒”、“孔德拉”、“流光”、“冰淩”等主力艦竟然加速并提前降低到比奧爾加艦隊所在更低軌道上，以期低軌道高速超越奧爾加艦隊，從其正面迎頭痛擊。

“命全艦隊，主力艦一面以導彈襲擾，一面迅速完成變軌，護衛艦與驅逐艦群由敵後方全力加速，以近直線軌道直沖敵陣！”

“殿下！”亞莎驚道：“這麽近的距離，護衛艦集群會被癱瘓的啊！”

“癱瘓又怎樣！”維拉堅定道：“我就是要讓這些護衛艦直線沖過去，哪怕癱瘓了，軌道也依然保持原樣，奧爾加人照樣躲不開，到時候二十來護衛艦驅逐艦沖過來，他們要麽被撞，要麽就隻能強行變軌躲開了。”

“殿下是想用護衛艦沖撞逼迫敵軍變軌，損失時間麽？”亞莎道：“可這……要是奧爾加人不變軌，不怕沖撞呢？再說即便奧爾加人躲開了，他們被癱瘓無法減速變軌，豈不是要一頭栽進行星大氣中？”

“命令他們，加速到一定程度就把艦上主系統關掉，尤其避免推進器與導航設備遭癱瘓，這樣就不會栽下去了。”而後，維拉停頓一陣，歎口氣道：“至于奧爾加人會不會被迫變軌，會不會真的撞上，隻能聽天由命了……戰争總有犧牲，大家都是軍人，我想他們也不難理解我這種做法吧……”

百餘艘奧爾加艦船正待減速機動，全部調轉方向，艦艏朝後，艦尾推進器朝前進方向，此時共和國驅逐艦、護衛艦集群由後尾随追擊，正籠罩在奧爾加艦隊艦艏炮火之下，雙方一輪導彈與電磁脈沖交鋒，奧爾加艦隊雖有損失，卻是九牛一毛，全不在乎，共和國軍卻大半遭癱瘓，武器全線啞火，隻是依然保留原速度，疾馳沖來。

“敵軍開始變軌了！”亞莎見奧爾加艦隊集體轉向，推進器全開，大喜道，卻見維拉并無半點喜感，反是臉上凝重，死盯着投影中戰況，不覺問道：“殿下你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

“敵軍這是想幹什麽？怎麽不向側面加速，躲開沖過來的護衛艦群，反而掉過頭，沿着原軌道加速？這樣他們的确進不了近地軌道，但豈不是要……”

亞莎二話不說便命AI模拟出奧爾加艦隊加速後軌道變化，不由大吃一驚，感情那奧爾加艦隊正朝她與維拉所在“星芒”這邊沖來，奧爾加人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過來沖向維拉所在主力艦集群，企圖一舉将“星芒”号等艦癱瘓，或至少同樣迫其變軌，将其強行擠出軌道。

“見鬼！竟然被他們反制！沒辦法了，這個時候即便我們被撞個粉身碎骨，也阻不住敵軍步伐，全艦隊加速變軌，躲開敵軍沖撞……”

奧爾加艦隊一舉突破維拉主力艦所在軌道，直沖向更低高度，由于先前加速過猛，已然進入雙曲線狀逃逸軌道，軌道修正不及，唯有于近拱點處投放登陸艇，百餘奧爾加艦船幾乎擦着卡斯通提亞星卡門線[注89.2]運行，迅速繞過行星，維拉追之不及，呆坐在“星芒”号艦橋作戰指揮席上，望着投影中奧爾加人一點一點接近目的地。

“殿下，現在怎麽辦？”亞莎望着指揮席上神情呆滞的維拉問道。

“亞莎……”維拉沒有回答問題，反而低着頭道：“這恐怕将是你我軍事生涯中第一次敗績……”

“殿下……這不是你的錯，‘暴風’号戰鬥群不聽你的勸告自取其禍，殿下以如此少量兵力與敵軍周旋，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别說了……”維拉雙手掩面：“想想以前，我們第一次面對拜爾艦隊的時候，第一次面對爾提艦隊的時候，再懸殊的仗也都打過，可現在……戰略上的失誤難以通過戰術的優越來彌補，指揮官的失誤也難以通過下屬的表現來挽回，這一敗，說到底，還是你我不曾掌握全軍指揮權，讓一些人肆意亂搞才導緻的！”

“他果然還是想着攫取高位，向坎普複仇麽……”亞莎心中閃過這念頭，不免微微苦笑，卻盡力掩飾表情，不讓維拉看出，爲避免尴尬，她轉過頭望向戰場投影，卻見奧爾加龐大艦隊已然飛躍近拱點，然并未投下登陸艇，反而隊形愈發散亂，有四散逃逸之狀！

維拉亦迅速注意到這一變化，大惑不解道：“這怎麽回事？敵軍處在雙曲線逃逸軌道上，飛躍近拱點隻有一次機會，若就這麽白白放過，豈不是搞笑？看他們這散亂狀，跟上次在科裏薩我們看到奧爾加旗艦沉沒後差不多，難道說，是地面上成功把首腦給滅了？！”

維拉猜測一點不差，共和國軍與卡普恩特斯志願參戰人員聯合行動，一舉突破奧爾加人山谷中數道防線，将首腦以電流癱瘓擒獲，地面殘存奧爾加部隊不久即遭肅清，首腦與軌道上艦隊聯絡也随之中斷，艦隊失去指揮，再度陷入群龍無首，四散逃逸之狀。

“這……就這麽結束了？”維拉對勝利突然到來好不适應，許久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進而大笑起來：“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啊！”

注89.1：軌道相位，是指同一封閉軌道上物體在同一時間所處的不同位置，比如兩個衛星同處一條軌道上，卻分處行星兩端，它們之間便有180°的軌道相位差，而衛星與其特洛伊點、母星呈等邊三角形，因此衛星與特洛伊點處物體有60°軌道相位差。如果飛船需要進行相位調整，在高軌道上由于速度較慢，機動空間也較大，對于機動性好的飛船來說可以直接加速過去，到達後再次減速變軌即可，然低軌道上速度很大，又有行星本體阻礙，隻能采用較爲原始的調相軌道方式進行相位調整，所謂調相軌道，是指飛船降低或升高軌道，改變速度，運行一段時間後再次變回原軌道的方式進行調相，故需要兩次變軌（嚴格來講是四次，每一次升高或降低軌道這一個動作就需要兩次變軌機動，一次先由圓軌變橢圓，到達新軌道高度後再變圓軌）。

注89.2：卡門線，原指由國際航空聯合會所劃定的地球大氣與外太空分界線，即爲100km高所在位置，超過此高度将視爲外太空。此處泛指行星大氣與太空的分界線，卡斯通提亞與地球大小、質量相仿，而由于大氣主要爲氯氣、氯化氫等氣體，比重較大，故卡門線也較低，大約爲行星表面88km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