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浪子歸家

82、

銀标曆1357年4月，“長運III”級貨船“德森”号，位于極點恒星系外圍

近半個月超空間航行後，“德森”号終于來到極點星附近，正常空間重新出現在舷窗外，銀河淡淡輝光斜挂飛船一側，另一側則是無盡黑暗，唯有遠處一大一小兩光斑，若隐若現。

這裏是銀河系最邊緣，矩尺座旋臂尾巴，一顆暗淡M型紅色主序星，拖曳着三顆行星與一個不大不小的小行星帶，悄無聲息穿行在漆黑夜空中。“德森”号依照泊倫教授指示，靠近其中第二行星，隻見這半徑三千餘公裏行星總體呈灰色，表面隕坑遍布，與尋常貧瘠行星無異，很難想象，這便是極點星，一個科裏薩殖民地，共和國最重要、戒備最森嚴科研基地之一，也許這不起眼外表，正是其最有效僞裝。

比及“德森”号臨近，駕駛艙通信系統中傳來泊倫教授聲音道：“等一下，别貿然闖過去，這裏不比其他地方，未經許可亂闖的話會遭到行星防禦系統攻擊的，容我發去入境許可證信息。”

不多時，“德森”号果然收到入境許可與歡迎信息，而後在軌道交通控制站引導下，泊入位于距離極點星地表三千公裏中軌道空間站中。三人與泊倫教授等下船後并未停留，搭乘通勤艇直奔行星地表去了。

泊倫教授帶領衆人來到一處地下基地，雷伊等三人見此處在地表觀察極不起眼，不料地下竟有如此龐大開闊空間，許多地方堆滿貨物，人員來來往往，泊倫教授道：“這裏是極點星的主控基地，其他一些小基地的信息都彙總到這裏進行分析。極點星上發現了很多波特斯人遺迹，隻可惜大多數都在小行星撞擊中損壞了，隻剩下殘骸。”

一科裏薩科研人員見泊倫教授等人到來，前往迎接，寒暄過後，泊倫教授問道：“我們在波特斯星發現一個量子通信系統似乎仍然與這裏的某處相連，你們最近可有發現什麽異常？比如一些地下基地，一些不知名的完整設備之類？”

那人道：“好像沒有，最近非常平靜，我們的團隊一直都在做着清理已發現殘骸的工作，沒聽說有什麽新發現。但教授所說的如果屬實的話，就必然說明極點星這裏還隐藏着我們尚未發掘的秘密，我們會加緊幹的，盡快找出這台與波特斯星仍然保持通信的設備。”

泊倫教授對這回答還算滿意，盡管沒有新發現令她有些失望，卻也是無奈之事，唯有加緊發掘工作，方能盡快找出該設備。泊倫教授正欲轉身離開，雷伊卻突然上前，問那科裏薩人道：“你們真的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一點點細微的變化都沒有麽？”

那人仔細思索一番，騷騷頭道：“如果說一點異樣都沒有那倒也不是……半個月前我們無意中檢測到小行星帶那邊傳來一些微弱而奇怪的信号，隻有短暫的一陣，不似波特斯人語言，不知具體爲何物，而後來再也沒發現類似信号，我們隻當是一些偶然現象，就沒去管它。”

泊倫教授聞言一怔，問道：“哦？那你們有記錄下那奇怪信号麽？”

“有的，記錄還算清晰，隻是……沒人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隻能從接收方向上判斷，來源于小行星帶。”

極點恒星系在恒星低軌道上有一個環繞恒星快速運行的小行星帶，其主體部分距離恒星僅有不足0.05天文單位，推測最早爲一顆不太大行星，因過分靠近恒星而被潮汐力撕碎，使得極點星恒星如同土星一般擁有一巨大環帶，可惜，環帶中水冰成分早被陽光蒸幹，僅留下岩石和金屬質小行星，故此并不明亮，更談不上美麗。

那人帶泊倫教授等調取記錄，泊倫教授看了一遍，感覺毫無頭緒，突然間她身後一名學生道：“這個有點像我之前看到的波特斯代碼……”

那學生正是泊倫教授團隊中負責研究波特斯設備和電子系統之人，對此類信号有着非凡感覺，此話一出，泊倫教授頓悟道：“這很有可能便是波特斯量子通信系統所發信号，隻是爲何會源于小行星帶呢？難道說，那量子通信系統的終端，竟是放在小行星帶中某個小天體上而并非在極點星？如此便可說明爲何設備不曾毀壞，也說明爲何之前的發掘中沒有找到……但還有一個疑點，我們之前在波特斯星并沒有通過它發來任何信息，隻是知道它與波特斯星設備相連而已，爲什麽它會主動發出指向極點星的信号？”

在場無人能答，基地工作人員與學生們均感困惑，兩拜爾人亦是聽得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唯有雷伊心知肚明，暗自偷笑。

泊倫教授道：“看來還是不能呆坐在這裏瞎想，我們得到實地去看看，兩位拜爾朋友，可以帶我們去小行星帶考察麽？”

阿爾曼讓與雷努昂自無不可，“德森”号裝載一艘“利矢”級登陸艇和所需采樣、搬運設備後，即行出發。

在大多數對宇航缺乏概念之人眼裏，小行星帶一定是密集而難以航行之處，此類觀念大多來自于恒星系整體投影圖像，隻見其他地方空空蕩蕩，行星一個個規規矩矩，唯有小行星帶一盤散沙，密密麻麻。投影其實并無差錯，完全按照真實情況展示，隻是人們往往忽略宇宙巨大空間尺度，不知那投影上一寸之地，實爲數萬公裏之遙，那小行星帶看似密集，大小石塊總數雖以億計，卻攤在四千餘萬公裏長圓周之上，加之厚度不小，實則稀松得很，方圓數千公裏不見一物，亦屬正常，龐大艦隊穿越故需調整陣型，小心謹慎，作戰亦是不利，然若僅有少數船艦進入，大可如閑庭信步，自由穿梭。

“德森”号依照記錄中信号源方向，計算出其大緻軌道與當前位置，逐漸靠近那信号源，果見一直徑十餘公裏小行星，兩側向外隆起，中間卻凹陷下去，如同巨大心形，漆黑表面上隕坑遍布，乃是與其他小天體碰撞所緻。“德森”号進入與其相同軌道，依靠AI自動控制姿控火箭修正小行星那微弱引力帶來影響，始終與小行星保持相對靜止。

兩拜爾人留在船上坐鎮，泊倫教授帶着團隊和雷伊搭乘“利矢”登陸艇攜帶設備從貨倉發射出來，緩緩靠近這太空中“大土豆”，随後穩穩降落在那心形凹陷處，衆人穿好太空服走出艙外，隻見周圍淨是石塊沙塵，天空中紅色矮星光芒頗爲耀眼，除此之外再無他物，一時感到好不失望。

泊倫教授道：“這個地方應該是沒錯的，隻是……我們卻不知道從哪下手，看來隻能碰碰運氣，我們分成兩組，分頭進行探索，找到任何異常都要報告。”

衆人聞言，大感洩氣，正欲分頭探查，此時卻傳來飛船上拜爾人聲音，阿爾曼讓說道：“呃……我們剛剛覺察到姿控火箭噴流量明顯比預計小得多，于是對小行星進行了簡單測算，發現這小行星個頭不小，質量卻并不大，密度似乎低的有些不正常，我懷疑這玩意是空心的，地下可能隐藏着一個巨大的基地，你們要不要試試往地下鑽孔？”

泊倫教授當即命衆人拿出登陸艇上鑽探設備，就近架設在地面上，一番探測過後，果然發現地下有一巨大空域，内置大量複雜結構，小行星表面爲岩石，實則内部以合金穹頂支撐，區區四十米厚，便能輕松抵禦外來天體沖撞，其堅固程度委實難以想象。

不過即便如此，也難不住泊倫教授等人所攜激光鑽頭，隻是數十米厚岩石與金屬，鑽探耗費時日倒是必然，隻得讓激光鑽頭自行運轉，衆人輪流值班，其餘人都回到登陸艇上歇息去了，泊倫教授看着進度緩慢，不覺說道：“唉，要是有軍用的反物質炸藥就好了，一個定向爆破應該就能擊穿……”。

鑽探足足花費半天功夫，方才将“小行星”外殼鑽出半徑約1m洞口，雷伊自告奮勇打頭陣，衆人随後依次由洞口進入，在“小行星”微弱重力作用下緩緩下落。洞口處尚有恒星陽光照射，相對明亮，然行不足10m，黑暗湧上來，雷伊将太空服上照明燈開啓，對準下方，卻深不見底，随着重力作用加速，雷伊下落速度開始加快，恐懼開始在心頭蔓延，她下意識以雙手撐一下洞壁，減緩下墜之勢，速度陡然下降，令她安心不少，熟料後面一人不明就裏，未及減速，一腳踩在她肩頭，又将她狠狠向下推去。

下墜，減速，下墜，再減速，下方還是那樣黑暗，區區四十米仿佛無窮無盡，終于，雷伊見照明燈光亮仿佛短了一截，甚感奇怪，正欲再次以手撐洞壁減速，卻不料兩手一空，全然不覺洞壁所在，雷伊擺動照明燈朝四周照去，卻見所謂洞口早已消失，她已然進入穹頂之内，置身開闊空間，照明燈下擺，又見穹頂之内結果極爲複雜，金屬橫梁随處可見，核心部分距離尚遠，看不太清，隻隐約感覺好像一渦輪狀龐然大物，占據“小行星”中心不小位置。

此時已無減速依托，衆人隻得開啓太空服上離子噴射姿控系統，減速并調整方向，以防撞上周圍橫梁，一番調整過後，衆人穩穩落在距離核心不遠處一條寬闊橫梁上，此處距離“小行星”核心已不足一公裏，衆人感到重力大減[注82.1]，幾乎處于漂浮狀态，幸而橫梁爲金屬所制，含有鐵、鎳成分，衆人将太空服底部磁力開啓，便可輕松步行。

衆人沿橫梁一路前行，見一大道在前，其通向之處，仿佛有多座艙室，不知何用，衆人來到其中一艙室門前，見艙門緊閉，難以開啓，雷伊二話不說，拔出光劍，将艙門切開，衆人見艙中設備衆多，許多與在波特斯星所見如出一轍！

“這裏果然是波特斯人所建！太好了，這真是重大發現，這麽龐大的小行星基地，這麽多保存完好的先進設備，等我們進行初步研究後發表文章，必能震驚銀河！”泊倫教授等心情激動溢于言表，三名學生立即開始相應探索研究，教授本人也親自參與進來，那步履之輕快，動作之麻利，全然不似已近千歲老者，到底是學者心态爆發，好奇蓋過一切，恨不能立即将此處查個底朝天。

泊倫教授發現此處過于龐大，光靠他們幾人不可能有效探索，故命阿爾曼讓與雷努昂返回極點星，調集更多人手與設備前來，待後續隊伍趕到時，泊倫教授等已成功開啓穹頂内照明、大氣供應、人工重力等基本系統，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雷伊對考古與機械設備缺乏知識與興趣，故又是獨自一人悶呆一天，沿着穹頂内走道四處閑逛，偶然間發現基地四處皆有吊挂物，數量衆多，不知何用，然其外觀則令雷伊想起槍械，便懷疑是某種内部防禦系統，然此時系統早已斷電多時，全無威脅，雷伊并未過多在意，繼續閑逛，直到發覺穹頂内燈光開啓，重力恢複，方才趕回泊倫教授所在之處，詢問情況。

泊倫教授答道：“我們發現了那台與波特斯星相連的量子通信設備，記錄顯示它好像是在半個月前，也就是我們在波特斯星研究那些設備的時候接收到了什麽信息，目前還在試圖解譯，不過具體是怎麽發過來的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某次誤操作造成的吧……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波特斯人的一種超大型特殊設備，他們将這小行星掏空後在裏面安裝了這些東西，具體幹什麽用的我們還在研究，隻是發現這玩意似乎并不是單一的，而是衆多此類設備中的一個，它具有兩處可以伸縮出小行星表面的巨大粒子流能量接收裝置，應該就是和其他同類設備相連的所用的，其他同類設備的也都隐藏在這小行星帶中，隻是這裏似乎是這些設備的主控中心，我們不妨就叫它‘0号基地’吧，所以信号才會在這裏發出。”

注82.1：對天體引力來講，在天體外部時越接近天體表面引力越大，然位于天體内部時，由于一部分天體質量位于你上方，一部分位于下方，引力相互有所抵消，計算可知位于天體内部的物體所受引力僅相當于物體到天體中心這段距離爲半徑的球體質量提供的引力（假設天體質量分布是輻射對稱的），故越是靠近天體中心，所受引力反而越小，當完全處于中心時，所受引力爲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