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銀标曆1357年2月，銀河共和國宇軍第二艦隊戰列巡洋艦“極光”号，停泊于科裏薩軍港空間站

林薇兒與雷伊回到艦上，便來到艦橋，方一進門，隻見艙内景象急速變化，如同置身高速飛行戰機艙内，不停變換着姿态，時而爬升，時而俯沖，時而滾轉，時而懸停，兩人剛從外面進入，隻覺頭暈目眩，應接不暇。

兩人正努力适應間，卻見所有影像消失，繼而眼前一黑，數秒方才恢複，一睜眼，便看到克裏奇那憨憨笑容，另外幾名艦橋值班軍官則呆若木雞，垂頭喪氣。

雷伊見狀大怒，也顧不得上下階級，直言道：“克裏奇！你竟然将艦橋投影當遊戲玩？！太過分了吧？！”

不料克裏奇并不惱怒，隻是笑笑道：“哎呀，反正整補期間也沒什麽事做，這投影放着也是放着，拿來玩玩也沒啥不好嘛，别生氣，你看，他們這些艦橋人員不是也跟我玩的挺開心？”

雷伊尖銳目光掃過一衆艦橋人員，見他們一言不發，反而更加拘謹，大怒道：“他們開心？你看看，這叫開心？他們跟你玩，還不是你脅迫的？”

克裏奇笑面不改，說道：“他們剛才都挺開心的，你沒看到而已，他們隻是臉皮沒我厚，不好意思直說罷了。”

林薇兒深知克裏奇所言非虛，這次涉及人員甚廣，而且共和國宇軍也并無相關條例說禁止在非執勤時期玩弄艦橋投影，畢竟艦橋投影程序不是遊戲，根本沒有按照遊戲來設計，克裏奇之舉說不好聽是在玩，說得好聽，卻是克裏奇正帶領艦橋衆人演練戰艦低空高速機動反應力，倒也無可厚非。林薇兒看了看衆人，對克裏奇道：“這事就算了，你過來，我有事跟你商量。”

克裏奇聞言便跟林薇兒過去了，臨走還故意向雷伊做了個鬼臉，氣得雷伊甩手就走。

林薇兒拉着克裏奇來到自己艦長室，将門關起，又調出AI控制台，将艦長室監控關閉，克裏奇感到有些奇怪，啥事如此緊要，竟不能讓外人得知？便問道：“到底啥事啊，這麽緊張……”

林薇兒道：“這事是我和雷伊偷聽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生出事端。”便将方才與雷伊所見說了一遍，又拿出錄音讓克裏奇聽。

克裏奇一聽，立即收起剛才那玩世不恭之态，仔細思索一番，緩緩道：“佩恩商船？圓形大凹痕？沒有成功接舷？逃出戰場？……這些線索有點不連貫，還要好好想想……”

林薇兒知道克裏奇未曾親眼見到那佩恩商船，有些無法确定，便道：“那艘船我從空間站舷窗偷看了一下，确實有很多圓形凹痕，有射線灼燒的痕迹，凹痕參差不齊，很有可能是被射線氣化所緻，跟我們見過的奧爾加登陸艇所爲類似。我想他們一定是遇到了奧爾加人，被癱瘓接舷，隻是不知道是佩恩船隻裝甲過于厚重，還是奧爾加人遇到什麽意外，登陸失敗了。”

克裏奇擡擡頭，表示贊同，繼而道：“如此便說得過去了……隻是，這逃出戰場是啥意思？”克裏奇說罷，命AI調出戰前所收到的共和國戰報，仔細查閱，忽見“……一佩恩商船于科裏薩恒星系外圍失聯……”時，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看來這艘船就是一開始被奧爾加人襲擊的佩恩商船。但這麽說來也奇怪，奧爾加人襲擊商船是他們剛到達科裏薩恒星系外圍時的事，當時‘末日’号戰鬥群根本沒去救援，隻是靜觀其變，按理說奧爾加人有充足的時間癱瘓商船，然後接舷登艦，爲啥突然放手不管了呢？即便真是佩恩飛船皮糙肉厚叮不進去，奧爾加人就真沒辦法了麽？奧爾加人來科裏薩就是爲了搜集各族基因樣本，現在佩恩人樣本給他們送到眼前，豈有輕易放棄的道理？從他們癱瘓佩恩商船到與‘末日’号戰鬥群開戰，足有一整天時間，一點應變計劃都沒有，怎麽可能啊？”

“我就是這裏想不通，所以才來找你幫忙……而且還有一個疑點，就是我們來到科裏薩恒星系的時候，并沒有見到這艘商船，如果它被奧爾加人癱瘓，就隻能慣性滑行，根本跑不了多遠，奧爾加人可以派出一艘船跟上，商船一旦修複再次将其癱瘓就好了，又怎麽會讓它跑掉呢？”

“跑掉？……”克裏奇似乎想到什麽，停頓一下，說道：“對了，那阿拉瑪人也問過他們如何脫離戰場，但按照之前的邏輯，如果被癱瘓，他們就不可能脫離戰場，如果他們脫離了戰場，說明他們……”

林薇兒驚道：“沒被癱瘓？！”

“應該是的，當所有其他情況都被排除，剩下的再不可思議，也隻能是事實。于是我們隻剩下一個問題，就是爲什麽奧爾加人的電磁脈沖武器對佩恩商船無效。”克裏奇似乎突然想到什麽，湊近林薇兒，說道：“對了林薇兒艦長，我記得好像聽你說過，你曾經上過佩恩人的船？說說看，他們的船有啥特别的？跟我們這些船最大的差異在哪？”

“結構上比一般的船要堅固很多，内部大多爲蜂巢狀結構，和軍艦的設計類似，而且有很多重型閘門和隔層，裝甲也異常厚重，一艘不太大的商船裝甲就堪比我們這艘戰列巡洋艦了。至于最大的差異？大概就是裏面灌滿水吧，不像我們這樣用空氣填充，所以所以佩恩船才會異常笨重，而且裝甲和結構都需要非常堅固。”

“唔……裝甲和結構應該不是主要因素，連‘末日’号這樣的戰列艦都癱瘓了，佩恩商船裝甲厚度類似，應該也難逃厄運才對……灌滿水？”克裏奇如獲至寶，憨笑又現，說道：“對啊！我怎麽忘了佩恩船是灌滿水的！”

林薇兒大感疑惑，問道：“灌滿水怎麽了？”

“你還記得，我們有一種炮彈，叫做等離子動能彈麽？”

林薇兒更加不解，答道：“當然啊，彈頭經過特殊處理，一旦撞擊目标，将充分利用撞擊動能将彈頭等離子化，産生高溫灼燒效果，比一般的動能炮彈威力大得多。但這兩者有何關聯？”

“我想啊，奧爾加人的電磁脈沖武器可能和這個類似，通過某種射線或粒子束射擊艦體，射中後粒子與艦體本身反應，在艦體内部産生電磁脈沖。我猜，最有可能的就是中子束了，跟我們的‘光之神’主炮一樣，隻不過它所用的中子束密度要小得多，能量也偏低，但仍然以超過0.99c的高速運動，少量中子可以輕易貫穿裝甲，擊中裝甲或内部物質的原子核，将其撞散引發核反應，釋放氦核流、電子流[注77.1]、伽馬射線或其他輻射，将艦内空氣電離，産生強電磁脈沖，在艦内回蕩，由于艦體本身是一個電磁屏蔽結構，外部電磁脈沖進不來，但内部的電磁脈沖也出不去，于是能量就在艦内累積，不斷反射，強度迅速增大，最終達到癱瘓飛船的效果。”

林薇兒輕輕點點頭，但臉上疑色未退，說道：“有此可能，但這和佩恩商船灌滿水有啥關系？”

“你還記得麽？水對中子束有很好的吸收效果，對各類射線也有不錯的阻滞作用，這樣的中子流打在佩恩船上，大半中子都被水吸收了，氦核流、電子流之類的在水裏也很容易被阻滞，能量無法累積，也就燒不壞船上設備，可能隻是一開始在被擊中處有少部分系統失靈，造成了飛船失聯、推進器受損等情況比較嚴重，其他系統可能隻是暫時受到影響，一時間好像癱瘓，實際上很快就恢複了。于是等奧爾加人開始登陸，才發現這船沒有想象中的好對付，裝甲厚重不說，動力正逐漸恢複，會不斷改變姿态甚至加速自旋以甩掉登陸艇，奧爾加人飛船再度發射脈沖卻發現毫無反應，最終被佩恩人逃出生天。但佩恩人不谙軍事，商船又沒有武器，隻好在外面等着，待到确認戰事結束，科裏薩恢複平靜才敢回來。”

林薇兒道：“唔……這樣可以說得過去，隻可惜情報局的人不會輕易透露相關信息，我們也隻好等他們調查清楚了再來證實。對了，你剛才說低劑量的中子束可以在飛船内部産生電磁脈沖癱瘓其系統麽？這麽說，我們的‘光之神’主炮也可以咯？隻要把中子濃度降低，充能減少就可以了？”

克裏奇搔搔頭，傻笑兩聲道：“這個嘛……不知道，他們那種武器應該是特制的，而且經過多年實驗和研究最終定型，無論是中子劑量還是出射速度應該都是計算好的，我們沒有相關參數，就這麽瞎搞，恐怕很難成功，畢竟‘光之神’是爲追求毀傷效果而設計的，并非産生電磁脈沖。不過嘛，有空拿什麽東西試試也好，說不定還有别的奇效。”

“說的也是……對了，克裏奇，最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林薇兒确認克裏奇正在認真聽講時，才繼續道：“那就是奧爾加人的起源和曆史。你知道，無論是我們找到的奧爾加人屍體也好，一些行星上挖出的遺骸和化石也好，都明确的證明一點，奧爾加人與波特斯人有很大關聯，兩者之間爆發過非常嚴重的沖突。但當年波特斯人全盛之時何等強大？許多我們現在的技術，包括科裏薩的超空間技術，都是源自波特斯人的饋贈，從考古發掘來看，在大約四萬年前，波特斯人已遍布銀河，技術水平比共和國現在還要高，卻不知爲何遇到了奧爾加人，爆發戰争。其結果很多你也看到了，末日星附近的殘骸帶、波特斯星地表的大撞擊坑、帶有波特斯人基因的奧爾加人……連盛極一時的波特斯人都被奧爾加人搞垮，最終銷聲匿迹，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銀河系，我們這些後起的種族才有機會繁榮發展。如今奧爾加人重返銀河，難道我們也要重蹈波特斯人覆轍麽？如果當年波特斯人尚不能阻止奧爾加，如今共和國又能怎樣呢？”

克裏奇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想不通！按理說奧爾加人把波特斯人滅了，就應該在銀河系大肆擴張，怎麽會龜縮在銀心這個鬼地方呢？奧爾加人能與波特斯人對抗，必須具備非凡的技術水平，可是幾次交鋒下來，我看他們除了電磁脈沖厲害，也沒什麽别的伎倆，如果僅憑這兩下子，怎麽可能滅得了波特斯人？所以我看，隻有三種說法比較合理：一是滅亡波特斯人的并非奧爾加人，乃是别的什麽種族，或是毀于内戰或天災，不過現有證據卻全都指向奧爾加人，這種說法可能性不大；二是奧爾加人藏了私，還有很多高科技沒拿出來，可能他們覺得共和國不算太強，還沒到動用殺手锏的時候，但感覺可能性也不怎麽大，共和國的确不如波特斯，可之前幾次沖突奧爾加人沒占到半點便宜，不動用高科技武器反而平白損耗兵力，哪有人幹這麽蠢的事；三便是奧爾加人在與波特斯人的戰争結束後也遇到什麽變故，或是在戰争中兩敗俱傷，大量技術遺失了，主力也被困在銀心出不來，從目前來看這種說法最有可能，隻要找出具體是什麽變故能導緻如此嚴重的後果，我估計這就是距離真相最接近的說法了。”

“唔……有道理。”林薇兒道：“我正打算把這些想法寫成報告送交國防部，然後轉交議會，告訴他們奧爾加人一定會卷土重來，而且可能動用更高的技術，讓他們調查奧爾加人的底細，并及早做好準備，要不你來幫我參詳修改？”

克裏奇故作吃驚道：“啊？嗨，拉倒吧！這種東西誰會重視啊，也許國防部裏面像祺瑞元帥、總參謀長尼高爾元帥那些兵油子還能勉強聽得進去，但國防部上頭是議會啊，那些家夥懂什麽戰略？肯定是認爲我們無事生非，最後這事又不了了之。”

林薇兒一臉怨念望着克裏奇，克裏奇看到一副似怒非怒，卻又帶有一絲委屈與哀求之情，立馬緘口不言，露出類似神情，望着林薇兒，兩人對視許久，克裏奇終于敗下陣來，低頭歎氣，無奈道：“好吧好吧，拗不過你，我幫你就是……”

注77.1：此處所謂氦核流即α射線，電子流即β射線，均可由核反應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