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銀标曆1357年2月,銀河共和國首都科裏薩,首府銀星城
三艘大型浮船由銀星城郊外太空港方向飛來,落在議會大廳頂部停機坪上,停機坪上則早有大隊人群等候,各族均有,爲首者竟是共和國首相卓裏奇?凱特。
這種外交迎接活動已有多年不曾見過了,過去共和國在銀河系中一家獨大,根本無所謂外交,各加盟國領導人皆是“自己人”,自然用不着首相親自出迎。站在一衆官員政客身後那共和國議會警備軍戰士們早已猜到,來者必是外國元首,具體何人則不言自明——地索爾人。
果然,浮船挺穩之後,地索爾人高大健壯身軀出現,幾名地索爾人在大隊地索爾戰士簇擁下緩緩下船。一些議會警備軍戰士阿拉瑪人頂羽開始顯露出藍綠色,卻又不似一般情況下那般鮮豔,反而略顯暗淡,似乎帶有灰色,地索爾戰士中亦有些人面色凝重,不住望向議會警備軍陣容,這些地索爾人均曾在議會警備軍服役,半年前他們離開科裏薩回到地索爾。回想起來,半年前大家尚同住一個屋檐下,同在一支部隊服役,可誰能料到,短短四個月,銀河系竟風雲巨變,同袍反目,異族殊途,如今再見昔日戰友,難免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種滋味。
受衆人簇擁者乃是地索爾共和國副首相普羅拉?地索爾、原共和國議會地索爾議長卡克拉?地索爾,以及軍方代表羅德?地索爾,其中普羅拉面無表情,卡克拉與羅德則早已沒了當初在在議會争論及談判中那份傲氣,顯得十分平靜。雙方禮節性寒暄,簡短歡迎儀式過後,便一同進入議會大廳内部。
此次地索爾高官們前來,共和國各大媒體倒是看法十分統一,便是意在和談。地索爾人早前在阿拉瑪星、地索爾星兩戰連吃大虧,已無力與共和國大軍抗衡,與共和國停火本來隻是權宜之計,正欲趁着共和國後方不穩之際,悶聲發展,修補創傷,并卷土重來。地索爾人算盤打得叮當響,滿以爲海盜猖獗,奧爾加人又偷襲科裏薩得手,共和國軍必會全線撤退,地索爾人便有機可乘。眼見奧爾加人将科裏薩守軍打得夠嗆,國防部隻調回一個分艦隊及數個獨立戰鬥群,在羅德元帥眼裏無異于添油戰術,根本無濟于事,他仍然抱着滿滿自信,認爲這支回援艦隊不久便會被打敗,然後共和國不得不全軍回援。結果他與奧爾加人一樣,料得到共和國軍回援,卻料不到“幽靈”如神兵天降,這支分艦隊竟一兵未損便将奧爾加人殺得丢盔棄甲,連旗艦也被擊沉,着實大出羅德之意料。
整個過程中共和國第二艦隊主力一直堵在自家門口,第三艦隊主力将阿拉瑪星附近宇域守得鐵桶一般,地索爾人根本動彈不得,随着奧爾加人偷襲受挫,地索爾人美夢化爲泡影,此時若還敢亂來,已經解除後顧之憂的共和國大軍必然全線壓上,根本沒有半點勝算,因此,順水推舟,正式求和,方爲上策。
不過具體應怎樣求和,這政治命題異常複雜,地索爾人本處于劣勢,一旦求和方式或時機不當,共和國便會咄咄逼人,開出條件足以讓你成爲地索爾民族千古罪人,令人進退兩難。地索爾到底是老牌政治強國,多次成功幫助本族議長當選共和國首相,曆來不缺頂級政治家,如今總統亞特文、副總統普羅拉等人皆非等閑之輩,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早一分共和國與奧爾加人尚在開戰,不得不令人懷疑你居心叵測、别有用心;晚一分共和國開始恢複元氣,必然對你地索爾大感不屑,開出極爲苛刻之條件,因此正是在這奧爾加人剛退,共和國暫時恢複安全卻衆皆心有餘悸之時,方爲最佳時機。
共和國高層自然明白地索爾人用意,卻也并無良策,上個月首都遭偷襲,從議會高官到平民百姓,皆惶惶不可終日,與地索爾人停戰之呼聲越來越高,再打下去并無好處,何況當前奧爾加人雖被打退,海盜卻依舊猖獗,奧爾加殘部亦是潛在隐患,無論國防部還是議會高層都再清楚不過,若能與地索爾人簽訂和平條約,哪怕不能使其回到共和國中來,好歹少個敵人,大量軍力便可移作他用,政客和百姓們心中也自然多一份安全感。
對共和國各族而言,科裏薩人與地索爾人無冤無仇,佩恩人對地索爾人心懷愧疚,卡普恩特斯人對此懶得多問,簽訂和約,唯一阻礙便是阿拉瑪人,他們一定會開出高價,以報之前阿拉瑪星遇襲這一箭之仇。
這事直到1月末才有了轉機,地索爾人爲表誠意,主動派軍協同共和國軍清繳海盜,其中一次偶然機會竟捕獲一艘海盜護衛艦,當時那護衛艦在戰鬥中受重傷,動力盡失,地索爾艦隊派出登陸艇強行接舷,上船後地索爾人大驚,這“海盜”并非阿拉瑪人,亦非地索爾人,竟是……奧爾加人!
此事很快被共和國軍方證實,也充分印證了維拉與林薇兒等人猜測,奧爾加人與海盜果然是一夥,雖然尚不清楚雙方具體何種關系,爲何海盜船上盡是奧爾加人,這些海盜船到底是搶奪而來,或是海盜主動贈與,均是謎團,不過起碼讓大家清楚,先前地索爾人遭到所謂“阿拉瑪海盜”、“科裏薩海盜”襲擊,盡是誤會,奧爾加人有意挑撥離間,乃是意圖分裂共和國之舉。
和平條約順利簽訂,基本上沒有什麽霸王條款,共和國大軍逐步從地索爾境内撤走,開始全面投入圍剿海盜,不久之後海盜猖獗氣焰被打壓下去,銀河系重新恢複甯靜。
不過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所謂甯靜不過是表面現象,海盜銷聲匿迹與其說是共和國軍圍剿成果,不如說海盜自己隐蔽起來,實際上被殲海盜寥寥無幾,大部分不知在何處藏匿,共和國艦隊出擊大多撲空,或隻是将小股騷擾海盜艦隊趕走了。
2月初,一艘佩恩商船拖着殘破船體緩緩駛入科裏薩高軌道軍港空間站,引起周圍船艦與空間站官兵好奇,雖說商船停靠軍港并非沒有先例,但畢竟罕見,何況這艘船身上到處是燒蝕圓孔,推進器亦不靈,僅剩中間一台能夠工作,不過令人驚奇之處則是,這些圓孔雖有十來米直徑,卻并未将商船裝甲燒穿,隻是凹陷下去一大塊,着實奇怪。
對接完成,幾名科裏薩及阿拉瑪軍官早已在外面等候,其中三人還穿着太空服,待到商船對接艙内海水排幹,佩恩人出來後,這三人便随佩恩人進入了船内。
這一幕恰巧被林薇兒與其學生雷伊看見,此時戰事已畢,包括維拉“星芒”号在内,其他船艦皆被調走去清繳海盜了,僅留下“極光”與“依馬爾”兩船依然停在科裏薩軍港之中,按照國防部所言,這兩船在進行整補,另由于缺乏下屬戰鬥群其他艦船,兩艘裸艦派出去也不放心,不過林薇兒和克裏奇都明白,這不過是表面說辭,實則國防部希望好好分析此次作戰中“幽靈”系統效能,進行相應改進并制定相關戰鬥條例與注意事項,爲将來大規模列裝做好準備。
這天克裏奇在艦上當值,林薇兒帶着學生出來,正想找個清靜之處授課,卻誤打誤撞看到這一幕,林薇兒見那三人進入船内後,尚有兩人在船外,與佩恩人說着什麽,其中一人是科裏薩人,上校軍階,還有一阿拉瑪人,中校軍階,皆爲宇軍軍官,卻并非着宇軍常見白色制服,而是白中帶灰,兩側有暗銀色條紋,林薇兒認得,那絕非普通宇軍軍官,乃是國防部情報局特工。
林薇兒躲在艙道轉角,不住探頭偷窺,雷伊不解道:“師父這是爲何?他們有什麽不妥麽?”
林薇兒沒有回頭,繼續窺視,答道:“那艘佩恩商船來得蹊跷,又有情報局特工,定有重要意義,我們若能提前得知,也好早做準備。”
“那何不正大光明的過去問?”
林薇兒道:“不可,情報局一貫謹慎,盡量少見人少說話是他們的原則,如無命令絕不會洩露任何信息給無關人員,哪怕是我這個宇軍上将也不例外。我們在這偷聽就好,不要被他們發現。”
佩恩商船所停泊對接口距離空間站主體有近50m,一條狹長對接架與之相連,那幾人便在對接口附近對話,林薇兒無法靠近,隻得站在空間站主體這一側轉角處偷聽,科裏薩人與佩恩人言語聲音甚小,林薇兒即便有翻譯器放大聲音也無濟于事,唯有阿拉瑪人那長波語言衰減小傳播距離遠,經過翻譯可以聽清,然終究隻是對話中一小部分,林薇兒隻能聽得零散數句:“……那些登陸艇沒有成功接舷麽?……你們是怎麽逃離戰場的?……爲啥現在才回來呢?……”
不多時那對接口再度開啓,三名軍官出來了,對話終止,佩恩人被幾名特工帶走,林薇兒無奈,隻得離開。雷伊聽到方才阿拉瑪人言語,大感不解,問道:“師父,剛才那阿拉瑪人所言,我一點也沒聽懂,關鍵是不知道佩恩人如何回答的。”
林薇兒道:“我一時也想不明白,不過還好我已經把能聽到的部分錄了下來,回去叫上克裏奇他們,一起研究研究。”
“哼,又是那個克裏奇!”雷伊怒容微現,眼側發光器光芒陡增:“他有什麽好的,就知道玩陰謀詭計,當年我們‘自然人’就是被他,還有那個維拉給搞垮了的!”
林薇兒遭下屬冒犯,卻并不生氣,隻是将雙手輕輕按在雷伊肩上,微笑道:“這話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還不能釋懷麽?當時你們分處不同陣營,兩國交戰各爲其主,他身居高位也是身不由己,并非針對你個人。至于玩弄陰謀詭計,這并不恥辱,兵者詭道,能夠獲勝且不造成過大副作用的策略就是好策略,克裏奇能夠想出陰謀詭計,正是說明他有過人之才智,如此對分析這些問題自然大有好處。我知道,馬維恩帝國與你們乃是世仇,但這隻是國與國的恩怨,不代表每一個馬維恩人都是你的敵人,我相信,任何一個種族内部都不會是鐵闆一塊,不分彼此的,一定存在内部差異,有好人,也有壞人,我們不能因爲遇到了一個或少數幾個壞人而推斷全族的人都是壞人,反之亦然,也不能根據他們政府或領導層的行事手段而推斷每一個個體的行爲模式,否則便犯了嚴重的外群同質性偏差錯誤。雷伊,我知道,你屬于柯爾人中有情緒的那少部分人,但你們到底本是無情種族,你們的情緒機制還處在很原始的階段。你要記住,情緒是一種趨利避害的生理機制,是人對事物态度的風向标,目的就是讓你更有效的記住,哪些事情是有利的,它讓你感到開心快樂,進而更多的追求類似事物;哪些事情是有害的,它讓你感到悲傷憤怒,進而避免類似事物。但情緒不是用來改變現狀的工具,更不是用來攻擊無辜旁人的武器,你要學會控制情緒,不要讓它随意釋放出來,傷了别人,對自己也沒好處,懂麽?”
雷伊懵懂答應了一句,一路跟随林薇兒返回“極光”号,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