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銀标曆1357年1月，銀河共和國阿拉瑪酋長國境内，艾克雷恒星系

林薇兒等人所乘護衛艦于艾克雷星軌道上掠過，并未停留，僅僅依靠行星進行引力彈射，随即離開，徑直前往更低軌道上艾克雷1号行星。

克裏奇大感奇怪，随口道：“林薇兒參謀長，你說我們這是去哪啊？”剛說完，卻見林薇兒以一種異樣眼光看着他，忽然才想起似乎說錯了，忙糾正道：“哎呀，嘿嘿抱歉，應該是林薇兒艦長了。”

林薇兒莞爾道：“你這家夥，現在都是将軍了，還這麽随性……罷了，說來也奇怪，我也不知道國防部這回又在搞什麽，他們做事經常不跟當事人商量，總是說到了自然知道，讓人心裏沒底，可謂是祺瑞元帥一貫的風格。這回來艾克雷，我估計是他們對飛船做了什麽改動，你想啊，如果隻是要大修，那在阿拉瑪恒星系不就可以完成，幹嘛非要多此一舉跑來這裏？據說艾克雷恒星系有共和國國防部直屬的一個秘密研究基地，就連一般共和國軍人都不知道在哪，我也隻是知道它在這個恒星系内，但具體在哪就不清楚了。估計就是他們把船拖到這裏，進行了改造，才會讓我們過來接收。”

護衛艦緩緩泊入艾克雷1号高軌道空間站，接待之人乃是一阿拉瑪上校，林薇兒和克裏奇等人正以爲他會将自己帶到研究基地，不料那上校隻是例行公事般給他們辦理了入住手續，分配了住所，而後便沒了下文，林薇兒正欲詢問，那人卻隻以奉命行事搪塞，不肯多說半句。

林薇兒等人無奈，隻得暫時安心住下，兩日後那上校終于前來告知，“極光”号已經準備就緒，可以帶衆人前去了。

那上校領着林薇兒一行來到空間站最遠端的超主力艦泊位，克裏奇見對接艙緊閉，又透過舷窗望向外面，對接架外空空如也，隻見萬千星辰、漆黑夜空，哪有半點巨艦影子？克裏奇暗想道：“這些家夥在搞什麽鬼？船明明還沒有到嘛，幹嘛這麽急着把我們帶過來……”

林薇兒也發覺情況有異，上前問道：“這船……”還未說完，卻見對接艙開啓，衆人以爲外面便是宇宙虛空，下意識急忙卧倒或是緊靠艙壁以防失壓，不料預想中之事未發生，反而見到對接艙另一端竟是修繕一新的“極光”号戰列巡洋艦内部！

林薇兒等人大感意外，克裏奇更是跑入艦内，四處張望，随後又跑出，回到對接艙，透過舷窗觀察，近三千米長巨艦竟然依舊不見蹤影，大呼道：“這真是見鬼了！到底是我的眼睛有問題，還是這舷窗有問題？”

林薇兒等其他所有人所見克裏奇均是一般，自然不會是克裏奇眼睛有問題，至于舷窗，當觀察其他物體時也并未發現任何異樣，總之眼前景象實在令人費解，唯有那帶阿拉瑪上校，頂羽一直泛着淡綠色，似乎心情不錯，隻是一言不發，看着衆人。

林薇兒終于忍不住，問那上校道：“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在‘極光’号上搞了什麽東西？”

上校并未正面回答這問題，隻是對掌機說道：“變一下。”而後對林薇兒道：“上将請稍安勿躁，現在再透過舷窗去看看如何？”

林薇兒帶着疑惑走向舷窗，隻見虛無星空竟被一顆碩大小行星填滿，這玩意足有三四千米直徑，坑坑窪窪，形體怪異，如同巨大土豆，與真實小行星竟難辨真假，林薇兒大感詫異，回頭去看那上校，隻見上校又對掌機道：“再變一下。”林薇兒一回頭，卻見舷窗外小行星無影無蹤，隻剩一艘百餘米長離子炮護衛艦！

衆人正詫異間，上校對着掌機道：“好了，關掉吧。”衆人隻見護衛艦身影迅速被一龐然大物替代，那正是“極光”号本體，共和國宇軍制式“暴風”級戰列巡洋艦。

“天啊，你們怎麽做到的？”克裏奇問道：“是不是某種僞裝系統？”

“沒錯，少将。”上校答道：“這就是我們部門的最新研究成果，前兩個月剛剛完成設計，叫做‘幽靈’全息全頻譜電磁僞裝系統，效果你們也看到了，它可以讓飛船看上去像其他物體，比如其他類型的飛船，或是小行星、彗星、太空垃圾之類的，也可以讓飛船完全隐形。”

“這個東西并不難做啊，我們馬維恩人以前也有人想過這種主意，不過效果并不好，很容易被發現，所以後來并沒有列裝部隊。”

上校頂羽微微轉灰，說道：“不，這套系統我們花了十餘年才完成，十餘年啊，對我們阿拉瑪人來說是多長的一段時間。這不是簡單的光學僞裝，而是全頻譜僞裝，每一種飛船或天體都會以其獨特的形式發出和反射各個波段的電磁波，這套系統就是可以掃描并記錄這些形式，而後完全模拟出來，因此任何電磁學偵查手段都奈何它不得。”

克裏奇驚奇道：“十餘年？這樣一套東西看起來也不是很複雜，爲何用了那麽長時間？”

“掃描并完成模拟的确并不複雜，最大的難關在于如何掩蓋掉本艦自身的電磁特征，相信大家都清楚，飛船本身會反光，反射其他電磁波，還會發出紅外線等電磁波，其中反射的倒是很容易處理，最困難的就是自身紅外線發散這個問題，如果被模拟的物體紅外發散比本艦大，那自然好辦，隻要加強就行了，可如果比本艦小，就很麻煩了，多餘的紅外發散必須想辦法去除，可能量不會憑空消失，如果不令其逸散出去，唯有将其困于艦内，雖然紅外絕緣的材料早已發明，将紅外能量困住并非難事，然如此做法時間一長，艦内溫度就會不斷上升，造成一些系統失靈，人員悶熱難耐，再久一點，飛船可就變成烤箱了。”

克裏奇聞言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十多年來主要是解決這個問題……唔，這的确很麻煩……那你們是如何解決的？”

“後來我們想到設法回收這些紅外能量，終于發明熱源電池，吸收紅外線轉變爲電能儲存，這就基本上解決了問題，不過還是不能時間太長，大家都知道，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完全回收這些紅外能量是不可能的，總有一部分會逸散到艦内，所以溫度還是會緩緩上升，隻是比以前慢得多，像這樣一艘戰列巡洋艦，在完全隐形這種紅外輻射最厲害的情況下，也可以堅持一天左右溫度才會到達危險的臨界水平，而如果事先降低艦内溫度進行人爲的散熱，則可以堅持更長時間。”

克裏奇擡擡頭，思索一陣又道：“那你們這個完全隐形是如何做到的？我聽說，讓飛船完全隐形是沒有意義的，因爲透明而不吸收電磁波的物體就好比瞎子，雖然本身隐形了别人看不到，但它也看不到别人？”

“它并不是透明的，這是一種模拟型的隐形，并非不吸收電磁波。”

“哦？啥意思啊？”克裏奇興趣大增。

“說白了還是一種投影，跟模拟其他物體沒什麽區别，隻是把艦體背面的景物模拟到前面來了，比如你從艦體左邊望去，那麽這套系統會将從艦體右邊采集到的影像投影到左邊，讓你直接看到，同時掩蓋了艦體原本的反光，于是你就感覺艦體是透明的，因爲你直接看到了它後面的景色。因此這艘船的偵查能力完全不會受損，隻是……虛空的紅外發射是最低的，隻有背景輻射[注71.1]那一點點，所以開全隐形時艦内溫度上升是最快的。”

那上校頓了一下，說道：“哦，差點忘了，我帶諸位來了解這艘剛完成改造的船，諸位請進，我們邊走邊說。”

衆人雖上校前往艦橋，一路上隻覺艦體本身并無異樣，完全是一艘普通“暴風”級戰列巡洋艦，似乎内部沒有多少改造，隻是修複了戰損而已，那上校邊走邊道：“這次‘極光’号來到這裏，除了修複戰損以外，就是加裝這套剛剛研制完成的‘幽靈’系統了，這套系統大部分設備都裝在外部，全艦上下有數千個投影設備以及各個波段的電磁波感應器，外層裝甲也裝上了納米機械式紅外絕緣塗層。”

“那是什麽啊？”衆人不解。

“哦，剛才忘了說了，這種東西就是我前面所說的防止艦内紅外輻射外洩的裝甲層。其實這套系統之所以研究了這麽長時間，除了解決散熱問題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開發這種塗層。這些納米機械平時可以收束在特定容器中，令飛船正常散熱，‘幽靈’系統啓動時，系統将自動根據所模拟出的物體來調節納米機械的用量，并布置到合适的位置，以模拟出相應物體的紅外輻射情況。同時，它還可以保證系統能夠單側運行，徹底解決散熱問題。”

“什麽叫單側運行？難道這個‘幽靈’系統還可以隻開一半？”克裏奇問道。

“也可以這麽說吧。”那上校解釋道：“有了這種塗層就可以使得‘幽靈’投影隻在飛船的一面或少數幾個面上進行，而不必将飛船整個包裹起來，比如開隐形吧，它可以使得飛船從前面看上去是透明的，但其他側面看上去仍是原貌，這樣飛船可以利用其他面進行散熱，‘幽靈’系統也就可以無限制的運行下去了。”

“可這樣不是很容易被發現麽？”克裏奇不解道。

“沒錯，在近距離下這樣當然很容易被發現，可是如果距離足夠遠呢？假設敵人距離你足有數百光秒，那它當然隻能看到你面向他的一面，而如果想看到側面，需要繞行好遠才能實現，因此隻要面向他的一面開啓‘幽靈’系統，就足以騙過敵人了。”

“可那近距離情況下呢？隻能全部開啓麽？”克裏奇追問道。

“其實，我們并不建議在近距離下使用這種系統，根據實驗顯示，随着距離拉近，被發現的概率急速增長，哪怕開啓全隐形，也容易被發現。一來模拟不可能一模一樣，越近破綻越容易被察覺，二來這套系統隻能模拟電磁輻射和反射，對引力波、推進器輸出、轉動慣量等變量無法模拟，如果綜合起來判斷，還是很容易被拆穿的。”

克裏奇思索一陣，反問道：“也就是說，進出超空間、極近距離下進行引力探測、或是開啓推進器變軌、用姿控火箭調整姿态時，都可能暴露咯？”

“是的，這也是這套系統的缺點之一，因此還需謹慎使用，如果過分相信它而冒險行動的話，搞不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薇兒點了點頭，說道：“這個看來很不錯，我們又可以基于此開發全新的戰術了。對了，這套系統什麽時候能列裝部隊？”

“這個嘛……‘極光’号和‘依馬爾’号是首批裝載‘幽靈’系統的飛船，也算是進行實戰試驗吧，畢竟之前都是在實驗室裏進行模拟，不可能跟真實戰場上千變萬化的情況相比，因此還請諸位在戰場上多使用一下這套系統，看看它在各種情況下的表現，也好給我們提供反饋意見，待收到後我們會進行相應改進，并最後定型，然後才能列裝部隊。不過，即便如此，大規模列裝恐怕還需時日，這套系統能耗相當厲害，目前隻能裝在巡洋艦或以上級别的飛船上，驅逐艦和護衛艦級的‘幽靈’系統還在試驗當中，至于機艇級别……尚處于理論研究階段……”

上校帶衆人來到艦橋，林薇兒見艦橋從艙壁闆甲到控制台和全息投影，均是全新設備，不禁想起在卡勒森戰役中“極光”号艦橋直接被擊穿之慘狀，看來是不得已，将原有設備全部換掉了。

“好了，上将，本人就爲各位介紹到此了，本艦其他情況，還請各位向原‘極光’号乘員了解，如果對‘幽靈’系統還有什麽疑問，可以詢問本艦AI，我們已經把整套控制系統以及相應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輸入進去了。”随後那上校向林薇兒和克裏奇敬禮道：“‘極光’号已經交割與各位，下官告辭。”

注71.1：宇宙紅外線背景輻射，指宇宙中本身存在的紅外線基線水平，也就是完全虛空中得到的紅外線測量值，這些射線來源于大爆炸殘留以及其他各天體發射後逸散在宇宙中的紅外線。然其相對其他任何物體所輻射的紅外線而言都是很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