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52、

銀标曆1355年6月,佩恩民族聯合會總旗艦“佩恩之希望”号,位于銀河共和國首都科裏薩星高軌道

科裏薩恒星黃白色陽光跨過一億八千萬公裏,爲這顆藍綠色行星帶來溫暖與活力,行星表面生活着數以億計科裏薩人與其他本地生物,無不依賴這和煦陽光以生存,當他們發現一碩大無朋陰影正籠罩大地,他們無比崇敬的太陽神“科裏”正被黑暗吞噬時,不免發出陣陣驚呼,當他們擡頭望天,隻見大批奇怪形狀黑影,陽光從黑影縫隙中點點灑落,方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燃^文^書庫][]

此并非日食,科裏薩衛星“科裏森”公轉軌道平面與黃道面有10度夾角,而且其半徑與距離也決定了它不足以擋住整個恒星,日食,或者更應該稱爲“科裏森”淩日[注52.1],在科裏薩并不常見,也從來不引起恐慌,連相關神話都沒有。此次遮擋太陽者,乃是一龐大船隊,足有五十餘艘,排成密集隊形由高軌道駛過,居中一艘碩大無朋之船,足有3500m長,最大寬度2700m,最大高度2700m,總質量逾10億噸,其半球形飛船頭部後面連接着一段約900m長、900m直徑圓柱形船體,而後在四面伸出四個并行圓柱體,猶如捆綁了助推器的運載火箭,全身由厚重金屬裝甲覆蓋,外層金黃色塗裝,在陽光映襯下閃閃發亮。

整個銀河中除了佩恩人,大概隻有爾提人能說得清這艘古老飛船的來曆,因爲正是他們大舉入侵,才迫使佩恩人建造了這艘船,并準備放棄母星後以此作爲基地與全族核心。想想看早期佩恩人并無超空間設備,僅依靠光速航行的曲速引擎逃出母星,遊蕩于銀河系茫茫星海之中,直到最後碰上科裏薩人并成立共和國,期間經曆多少歲月——這艘船始建于銀标曆-6943年,耗費了當時佩恩人幾近全部力量與資源,曆時二十年方才建成,最初版本比現在小得多,僅2000m長,900m寬高,而其他部分則是後來不斷擴建所得。

佩恩人早在銀标曆-16984年便發明曲速引擎,開始大肆探索周邊宇域,曲速引擎雖然緩慢,但佩恩人卻頗有耐心,至銀标曆-13187年時,已經将佩恩星附近約3000光年宇域探索殆盡,凡是有價值的行星均被占領并殖民,也正是在這一年,一艘探險船誤闖爾提星,不但給爾提人帶去了曲速引擎與成熟的太空航行技術,還包括附近數千光年宇域詳細星圖!

當時佩恩政府與各殖民地并未在意此事,畢竟宇宙中存在無數深淵險境,探險船失蹤是常有之事,日子便是這般平淡繼續着,可他們并不知曉,爾提人正拼命消化吸收其中技術與知識,蟲後的眼睛,早已盯上了佩恩人。

早在銀标曆-6963年,佩恩人便因多處殖民地淪陷,而在全族大會上決定開工建造這艘船,冠名以“佩恩之希望”,并開始着手準備建造更多下屬船艦,作爲最後手段,保證即便失去母星與全部殖民地,亦不會亡國滅種。銀标曆-6943年,數千艘運輸艦所成爾提大軍現身佩恩恒星系外,佩恩人貧弱武力難以抵擋蟲群潮水般攻勢,萬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做出疏散并放棄母星之艱難決定,全族搭乘千餘艘飛船出逃,以求遠離爾提人恐怖刀鋒,在黑暗宇宙之一角,找到一個安全避風港,而“佩恩之希望”号與其船隊,正是在此行動中起到至關重要之作用。

這龐大要塞艦搭載着佩恩族全部八大長老,在千餘艘大小飛船簇擁下從一個恒星系駛向另一個恒星系,沿途采集資源以維護飛船并建造新船,數千年漫漫航程中他們逐漸等來了其他殖民地逃出之船,加上新建船隻,至銀标曆-3921年,最後一個佩恩殖民地**尼亞陷落之時,此船隊已擁有超過五千艘船,并逃至距離佩恩星2900光年外銀河深處,爾提人再也無法找到他們了。

起初佩恩人希望能找到一個與母星環境類似的行星,以便大規模殖民,然而3000光年距離内早經詳盡探查,可殖民之行星寥寥無幾,唯有逃至更遠處,冒險開發一片新天地。

早在爾提人攻陷佩恩星時,遠離爾提占領區如**尼亞等殖民地仍十分安全與穩定,然佩恩人不敢前往該處,爾提人早已繳獲佩恩領宇星圖,所有殖民地坐标均一清二楚顯示在其中,遭到攻擊是遲早之事,他們唯有徹底放棄以往領宇,前往從未探索與開發過那銀河深處。雖然曲速引擎所産生相對論效應令艦上時間不過數日,可正是如此,當你覺得寥寥數日,什麽事情也沒做成時,世上千年已過,滄海桑田,連星星也變換了位置,更不用說昔日之敵早已今非昔比。

數千年航行對佩恩人來說不過旬月,他們所擁有時間比其他種族少太多太多,故而他們在出逃後直到遇上科裏薩人這6227銀标年間科技幾乎毫無進展,因爲他們艦上時間與脫離光速常規航行所用時間加起來,亦不過百餘年,何況其中大部分時間均是消耗在常規航行上。

盡管隻有百餘年,佩恩人“壽命”較短,也足以塑造其全新生活方式——飛船文化,每一代佩恩人雖保留着父母大部分記憶,但也更善于接受新觀點,适應新環境,常年居住于飛船之上,航行在星辰之間,佩恩人早已不适應行星上嚴苛自然環境,行星隻是臨時工作場所,這些沒有曲速引擎震動,沒有太陽風吹拂之處,如何稱得上家呢?

百餘年間佩恩人已經曆四代,再加上從遇到科裏薩人,學會超空間技術以後直到共和國成立這七百餘年間,佩恩人徹底不再依賴行星,完全轉變爲宇宙遊商文明。

總旗艦“佩恩之希望”号曆經多次升級改造,如今它已經變爲原來五倍大小,每一次擴建,都會爲其新加部分裝上獨立反應堆與相關系統,否則銀河中尚無任意一個單一系統能夠承受十億噸龐然大物之負荷。其五聯裝超空間模塊更是共和國所有艦船中首屈一指——唯有如此将五個超大型飛船所使用超空間模塊連接起來同時運作,方能令這個猶如人工天體一般之飛船進入超空間,飛船跳躍時所産生劇烈時空震蕩足以影響0.1光秒外其他艦船,而也正是這無與倫比的超空間系統令“佩恩之希望”号獲得共和國交通部特許——允許在恒星系内部不影響他人之情況下進行跳躍,因其巨大功率足可以保證超空間模塊突破恒星系重力場進入内部而不造成危險。當然,這也十分必要,畢竟如此質量之船要想令其進行遠距離常規航行,如正常飛船一般亞光速進出恒星系,恐怕難度不小。

銀河中其他種族之人往往感到奇怪,佩恩船艦爲何密度如此之大呢?雖是看起來裝甲厚重,卻也不過與大型主力艦相當,密度何至于此?普通船隻由大量合金構建,可内部亦存在不少空間以供人們生活、儲物之用,佩恩船則似乎不然,“佩恩之希望”号總體積約8.9億立方米,卻有超過10億噸質量,密度高達1.12*10^3kg/m^3,遠超其他種族飛船平均值約0.1*10^3kg/m^3,換言之,其他種族若具有類似技術,建造同樣大小之船,其質量大概僅有不足1億噸。實際上,乃是因爲佩恩人到底改不掉水生習性,飛船内部空間全部灌滿海水,故質量極大,海水壓強又遠超空氣,需要極高結構強度以維持飛船完整性,故裝甲十分厚重,且往往采取半球形、圓柱形等較爲堅固之結構,又将長與寬高比設定爲較爲接近之數,如1.3/1,遠低于其他種族飛船平均3/1甚至更高比例,以便更有利對抗因巨大質量而産生那不可忽視的自身引力坍縮影響。

“隆娜爾德3号長老,請盡快完成停泊,這兩位還要趕往共和國議會大廳。”一名年長佩恩人說道,隻見他[注52.2]懸浮于船橋無重力海水之中,修長而透明的身體顯得飽滿而優雅,扁平頭部兩側發聲器微微顫動,發出佩恩人交流所用之次聲波,身上并無穿着,隻是佩戴了一個類似火山岩或珊瑚成分“工”字形飾物,象征佩恩全族賦予之巨大權力與聲望——友誼之石。此人正是科恩佩爾德5号,佩恩八大長老之一,是爲“和之長老”,代表友誼與信任,負責佩恩族外交。他身後則是另一位長老錢蘇1号,佩戴一方形石塊,那正是一枚上古佩恩錢币,錢蘇1号現年27歲,乃是“富之長老”,掌管金融财政,同時還擁有一個更引人注目之頭銜:共和國中央銀行行長。

隆娜爾德3号則是“遊之長老”,佩戴星狀金屬飾物,掌管全族宇航與探索,同時也是“佩恩之希望”号艦長,他靈活的觸手在艦載AI控制台上操縱着,輸入各種所需參數并下達命令,10億噸巨艦在他手中如同玩物,經過調姿、減速等一系列動作後,這龐然大物準确進入了55000km高環繞科裏薩星圓軌道。

科恩佩爾德5号與錢蘇1号兩長老在十餘名下屬簇擁下遊入飛船港區,由于水壓過分巨大,共和國現有任何藍牆技術均無法阻擋海水外洩,唯有采用舊式雙閘對接艙——在港區出口設置一密閉小艙,共内外兩道閘門,開始時内閘門開啓,艙内注滿海水,佩恩人遊進小艙中所停泊登陸艇後,關閉内閘門并抽光海水,而後打開外閘,與宇宙空間接通,而後登陸艇啓程。

衆佩恩人上了登陸艇,内閘便已然關閉,開始排水,佩恩人進入登陸艇中對接艙,拿出在陸地上活動所需金屬外骨骼支架,裝在身上,待海水褪去,便直立于登陸艇中了。由于目的地正是科裏薩首府銀星城,乃是陸地環境,故佩恩人一開始便将登陸艇内海水排幹,以便登陸之後便可直接走出艙外。

此次佩恩族總旗艦出現于科裏薩星上空并不是一個例行現象,“佩恩之希望”号常年在外航行,緻力于邊遠星區開發與新航線探索,或是往來各處殖民地調查最新市場情況,并不直接參與共和國事務,隻是遙控議會中佩恩議員來傳達本族意願,由于科裏薩星有大量佩恩人生活,又是共和國首都,已被完全開發之地,“佩恩之希望”号對此了如指掌,常來于此毫無必要,故除非重大事務需本族長老出面,這艘巨艦是不會出現在科裏薩恒星系的。

一般科裏薩民衆或許對此并不敏感,巨艦淩空,除了帶給他們震撼,便是驚愕,然對于政客而言,上述原因亦可以反過來思考——一旦它出現于科裏薩上空,便意味着必然有大事發生。結合最近共和國發生之事與所做決策,對現年909歲,已經在位10年的現任首相卓裏奇?凱特?科裏薩而言,“佩恩之希望”号到來,乃是意料之中,也是一個麻煩,她不得不面對。

卓裏奇?凱特很清楚,最近共和國議會常委會剛剛通過決議,與爾提人和談,雖然佩恩議員們強烈反對,但在科裏薩人壓倒性席位數量優勢下,決議還是以微弱票數差通過,這才有了國防部給“格爾森”号下令,要求其主導和談之事。

但她知道,這決議不一定能維持很長時間——議會常委會由共和國首相、副首相、各部部長與副部長組成,其席位分布與議會本身一緻,均是科裏薩1/3、佩恩1/5、阿拉瑪、地索爾各1/6、其餘爲卡普恩特斯人,其功能便是負責日常事務與緊急事務決策,受共和國議會監督,一旦議會議員中達到20%對該決策提出異議,則需要召開議會,重新對其進行讨論并作出決定。

很顯然,佩恩人連總旗艦都開來了,自是不準備善罷甘休,佩恩族議員恰好占20%,隻需一緻提出異議,就必須召開議會,重新讨論。此次佩恩人不但負責外交的“和之長老”準備在議會中親自演講,連央行行長也一并帶來,擺明了就是要給議會施壓,迫使其做出決議,調動大軍,徹底消滅爾提人。

雖說共和國中央銀行總部與主金庫均位于科裏薩銀星城,但擔任行長之人卻多半是佩恩長老,且長老們極少離開“佩恩之希望”号,來到這個在他們眼中幹燥、輻射過強、毫無美感與舒适感可言的行星上。事實上這已經是共和國各加盟國政府常态,共和國通信、遠程身份确認技術與反黑客技術已十分完善,足以支持政府高層遠程辦公。而正因如此,當政府要員親自前來之時,也就意味着對方對此極爲重視,且态度堅決,勢難動搖。

“首相閣下,佩恩長老科恩佩爾德5号與錢蘇1号已經着陸,正前往地索爾人聚居區的地索爾議長官邸。”卓裏奇?凱特桌上那辦公AI提醒她道。

“他們打算争取地索爾人麽……”卓裏奇?凱特思索着,那微顯蒼老的藍綠色臉上泛起皺紋,忽又輕輕一歎,苦笑道:“果然連見我這個首相的必要都沒有了,呵呵……”

注52.1:天文學中将兩個天體相互遮擋的情況分爲淩、食、掩三種,前者不足以完全遮擋後者謂之“淩”,前者剛好完全遮擋後者謂之“食”,前者遮擋範圍遠超後者謂之“掩”,比如金星淩日、水星淩日,就是在地球上觀察時金星、水星從太陽前面掠過,由于這兩個天體相對太陽來說很小,距離又遠,我們隻能看到一個小黑點在太陽表面移動過去,不可能像日食那樣看到整個太陽被擋住,故稱“淩日”;月掩星則是月球将某星完全遮擋,由于月球距離近,看上去很大,遠超過被遮擋的針尖大小的星點,故稱“掩星”。

注52.2:佩恩人四種性别:11,10,01,00,在我們的語言中無法區分,故統一用“他”。順便說一句,古漢語中“他”也可指代女性,爲第三人稱統一代詞,“她”這個字直到近代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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