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殘局

117、

銀标曆1359年3月，銀河共和國首都科裏薩恒星系

“敵軍正在潰退！我們赢了，赢了！”

杜青國艦隊旗艦沉沒，兩條戰線全面崩潰，再也支撐不住，殘存艦船全部跳走，脫離戰場，共和國軍無力追擊，隻得原地停駐待命。

杜青國艦隊撤退後并未返回聖谕星，而是全線撤退，返回國内。聖谕星在科裏薩大戰過程中遭攻陷而重返共和國之手，這便是尼高爾元帥之傑作，一面将全銀河精銳調至首都增援，一面集結各國守備艦隊，偷襲聖谕星，杜青國艦隊悉數出擊，僅留下十艘船守備聖谕星，防備松懈，很快便被一舉攻陷，雖然共和國方面付出不少代價，卻将敵軍全部殲滅，收複聖谕星。

代理國防部長尼高爾元帥搭乘登陸艇親自來到戰場，泊入第一艦隊旗艦“科裏”号，此時戰事已畢，“科裏”号艦橋不再使用戰略沙盤，而是開啓全景投影，将外界宇宙攬在眼前，尼高爾元帥隻見投影中标示密密麻麻，其中大批己方艦船正緩緩返航，而更多标示僅有質量、距離、速度等基本數據，既無數據鏈，又無番号，淨是殘骸碎屑。

尼高爾元帥頂羽轉灰，久久凝望着投影中銀河，一言不發，第一艦隊司令羅伽元帥知道，此戰雖勝，卻是皮洛士式勝利，杜青國艦船損失約70%，兩艘戰列艦均被擊沉，三十艘巡洋艦級飛船損失一半，故此不得不退兵，可共和國軍呢？僅超主力艦折損便包括“極光”、“星芒”、“南特”、“波普”等多艦，連第二艦隊旗艦“至誠”号也被擊沉，地索爾軍方面亦損失一艘戰列艦及一艘戰列巡洋艦，包括地索爾、奧爾加方面全部參戰艦艇損失高達50%。

“倘若他們卷土重來，我們将不堪一擊……”尼高爾元帥許久方才說出一句話。

“我看或許我們還有點希望。”羅伽元帥走上前，指着投影中數艘正由“天意”工程艦拖運的船道：“你看，那幾艘船就是我們的希望。”

尼高爾元帥随着羅伽手指凝神望去，AI将該處畫面放大，感情“天意”級工程艦竟拖着一艘杜青國護衛艦！尼高爾元帥頂羽微微轉橙：“這是……俘虜麽？”

“沒錯，有幾艘敵軍護衛艦在戰鬥中癱瘓，大隊敵艦緊急撤退，它們沒法跟上，也沒來得及被處理掉，被我們繳獲了，這下終于可以好好研究一番波特斯人的飛船了，也許很快我們也會有引力波武器，還有那種護盾。”

尼高爾元帥頂羽逐漸恢複原有黃色：“隻要帝國不插手……”

戰後奧爾加艦隊很快便全部撤走，以免引發不必要麻煩，它們最後進入戰場，故損失不大，僅有十餘艘艦船傷損，若長時間駐留科裏薩，恐引發非議。而地索爾艦隊卻進入科裏薩高軌道停泊，羅德元帥要求與共和國高層會面，似乎有要事相商，故此停留。

“星芒”号重傷即将沉沒之際，維拉果斷下令棄船，故絕大多數船員得以生還，維拉、亞莎、卡琪等搭乘“龍鴉”登陸艇逃出後，被戰鬥群下屬重巡洋艦“孔德拉”号接收，戰鬥群旗艦順利轉移，然維拉卻早已沒了指揮興緻，見杜青國艦隊潰退，隻是對“孔德拉”号艦長瑞普?杜玲少将擺擺手道：“我太累了……打掃戰場的事，你代爲指揮吧……”

說罷維拉将自己關進寝艙，連亞莎也不讓進，一連數小時不見動靜，亞莎實在擔心，終于忍不住，讓瑞普艦長強行打開艙門，見維拉橫趴在床上，似乎已睡着多時，亞莎心中一酸：“他一定是連傷心都沒力氣了……”思罷隻得退出艙去，重新關上艙門。

“格爾森”号在戰役中完好無損，此時飛船艦橋，科尼夫剛剛下達了相關命令，此時飛船正運行至“星辰”号不遠處，科尼夫望着投影中巨艦，自言自語道：“‘極光’号沉沒，克裏奇陣亡，但願她還撐得住吧，他們關系不一般啊……”

林薇兒在敵軍撤退時迷茫了好一陣，直到雷伊将她從地上扶起：“師父……我知道克裏奇在您心中的地位，但打仗總會有傷亡的，他的犧牲換來了全面勝利，他是英雄啊，您應該爲他驕傲。”

“驕傲？”林薇兒微微苦笑，卻馬上重新陷入呆滞表情：“雷伊你知道麽……他走了，我就感覺自己少了一半一樣……我…我不需要什麽驕傲，不要他做什麽英雄，我隻想他回到我身邊來……”

“可師父，這……這不現實啊……他已經走了，可我們還要活下去，還有很多事要做，師父要振作起來啊……”

林薇兒勉強笑了笑：“我……沒事……還能撐得住，命令艦隊開始打掃戰場，救助傷員傷艦和救生艇……”

此戰中科裏薩軍港空間站被毀，許多船隻得臨時泊入“科裏薩利亞”等民用空間站，衆多傷艦則被“天意”工程艦拖往“雅文”星造船廠，進行大修，而由于艦艇數目衆多，此時竟僧多粥少，沒有足夠對接口可用，大部完好飛船隻得在軌道上駐泊，臨時靠登陸艇與工程艦進行補給。

至于空間中大量艦艇殘骸，一時無法清空，隻得臨時清理出一條主要航道，以免堵塞交通，其餘殘骸隻好暫時棄之不管，任其在虛無太空中飄蕩，待日後再做處置。

波特斯帝國方面，“探索者”号躲在科裏薩星背面，又因軌道較高，周期漫長，并未進入戰場，故十分安全，然下屬四艘護衛艦卻損失兩艘，還有一艘被敵引力波擊中，護盾勉強擋下大部分能量，仍至重傷，拖着殘破艦體，緩緩返回“探索者”号去了。所幸帝國護衛艦皆由“探索者”号遠程操控，爲無人戰艦，故并無人員傷亡。

數日戰場打掃終于完成，許多除前往“雅文”星造船廠各艦外，另有“星辰”号等少了艦船駐留科裏薩，其餘艦艇或重新分散至銀河各地，進行巡航，或開往雷加、阿拉瑪等星進行大修。

戰後不久維拉便收到調職令，因座艦“星芒”沉沒，維拉無家可歸，各艦又損失慘重，一時無艦可供維拉使用，尼高爾元帥隻好将他和亞莎、卡琪這一幹人等調回國防部，任命維拉爲副總參謀長，亞莎爲其下屬，同時各自晉升一級。

晉升令與調職令一同發到，維拉看着嶄新肩章，一美麗棒旋星系背景下，居中一五角星，紅、橙、黃、白、藍五色寶石各占一角，維拉沒有半點笑容，反是情緒激動起來，将肩章往外一扔，呆坐在一旁，掩面而泣。

亞莎深感無助，她知道維拉仍對克裏奇離去難以釋懷，亞莎走上前去，将肩章撿了回來，對維拉道：“殿下，這不是你的錯，這個是你應得的。”

“不！他明明還有救，可是我……連最好的朋友陷入危難時都幫不上忙，我不配晉升，不配當什麽元帥！”

“殿下……”亞莎上前，一面安撫着維拉，一面替他将軍服上肩章換下：“殿下你已經盡力了，當時戰況那麽慘烈，我們也沒有辦法啊，再說，他犧牲了，卻換來全面勝利，讓全銀河各族都免于波特斯人的奴役，某種意義上講，難道不值麽？”

“也許是吧，難道不值麽？”維拉苦笑數聲，停頓好一陣：“呵呵……真的值麽……”

林薇兒因在戰鬥中表現突出，雖因先前晉升太快，又因自身乃科裏薩人之故，并未獲得晉升，卻被要求代理第二艦隊司令，直至明年換屆大選，再作打算。而由于第二艦隊旗艦“至誠”号于戰役中沉沒，第二艦隊旗艦隻得由林薇兒座艦“星辰”号暫代。

然林薇兒始終心中難以釋懷，好在戰後善後工作占去她主要精力，可一旦閑暇，便是呆坐在舷窗前，望着窗外無盡星海，許久不言。雷伊、科尼夫等人深知其心境，卻也無可奈何，斯人已去，無可挽回，多說也枉然，隻得在工作上盡力分擔，減輕她身上壓力。

“死人隻需要眼淚和一個體面的葬禮，然後蓋棺定論……”克裏奇所言不幸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和其餘陣亡人員一一晉升兩級，克裏奇被追贈共和國宇軍大将，授予共和國軍最高榮譽之“銀河勳章”，并舉行隆重追悼儀式，期間維拉、林薇兒等人雖然出席，卻是完全木然，如行屍走肉般參與，直至結束。真正心痛之人早已心痛過，然後開始努力适應殘酷現實，此時再裝模作樣毫無意義。

科裏薩大戰過後不足半月，波特斯帝國方面便傳來消息，帝國與杜青國戰事重開，帝國欲趁杜青國于銀河系敗績發動進攻，杜青國也正想報複帝國爲共和國提供技術與軍事支援，大麥哲倫星系重新被戰火點燃，雙方主力艦隊在各處大戰，一時間難解難分。

而波特斯内戰如火如荼之時，銀河系卻迎來久違的和平，自從銀标曆1356年地索爾退出共和國開始，曆時三年大規模戰亂終于告一段落，曾經敵對勢力中，地索爾人早已求和，奧爾加人實力大損，雖未滅亡卻也難掀大浪，波特斯人陷入内戰暫時無暇顧及銀河系。

隻是和平回歸，當外敵不再是威脅，當戰争創傷開始平複，當疼痛感逐漸消失，大戰中無比團結的各族人民便開始重新出現裂痕。軍方首當其沖，連年戰争以來軍費激增，導緻國民生活品質有所下降，共和國政府财政赤字高漲，此番科裏薩大戰之前軍隊大規模集結首都引發種種猜測，更是間接導緻經濟問題，許多地區股票一落千丈，投資者損失慘重，而這些帳則往往被直接算在軍方頭上。

戰争雖然獲勝，卻折損了共和國軍将近一半兵力，整個國防部，包括各艦隊指揮官均稱爲不少人問候對象，網上各種争議不斷，民衆分成兩派，非直接參戰者如佩恩等族因戰争造成經濟損失慘重，多言共和國軍作戰不力，參戰各族網民則反唇相譏，言其不懂感恩，罵戰持續不斷，一時竟難以收拾。

更有甚者，少數言論認爲共和國官方所表彰之戰争英雄如克裏奇等人，皆是炒作，實爲因作戰不力而陣亡，或言“極光”号曲速引擎無法在強重力場中啓動、傷艦無法有效調整姿控并準确撞擊敵艦、人不可能毫無求生欲等，将其戰果說成僥幸，将其自我犧牲說成被殺。

許多共和國軍将士看不下去，包括雷伊等，一方說自己親眼所見，對面卻反說雷伊等人做國防部之托糊弄民衆，網上吵成一團，不可開交。

“這些人太過分了！哪有這麽不講理，罔顧事實的？！”雷伊怒道：“師父，他們這樣說克裏奇，你都不生氣麽？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已經沒力氣生氣了……曆次戰争中總有自我犧牲的将士，我們做指揮官的不能強迫和要求戰士們以犧牲自我的方式作戰，但也絕不能否認那些爲了勝利自願犧牲的人們都是英雄。沒上過戰場的人不知道戰争有多殘酷，不知道背靠首都作戰的将士們爲了勝利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對這些人，我真的沒什麽好說的。”

“但他們這樣難道不會歪曲曆史麽？不會對将來對這場戰争的英雄們如何定性有不好的影響麽？”雷伊問道。

“曆史麽……”林薇兒微微搖頭：“我不管什麽曆史，不管後人怎麽評價這場戰争，我知道他曾經存在，知道他做了什麽，帶給我什麽，這就夠了……”

雷伊無言以對，隻是看着林薇兒，林薇兒停頓一陣，又道：“不過這些言論可能會對接下來的共和國軍事方面造成一定的影響，宇軍折損過半，需要大量經費和資源重建，恐怕佩恩人要大發神威了，而地索爾人可能也會借此機會重返共和國，并以其出兵增援的功勞跟其他各族談條件……另一方面，尼高爾元帥把這場戰争打成這樣，雖說從我們軍人的角度來看已經難能可貴，但在外人眼裏恐怕不會好到哪去，他要在明年換屆中謀求連任，恐怕難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