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帝國曆1507年1月,馬維恩大使船“大興”号,位于拜爾共和國境内黃昏星雲中某處

三艘海盜船緊緊咬着馬維恩船隊尾巴不放,時有離子束射來,馬維恩船隻上側弦姿控火箭賣力工作,不斷變軌機動,以避開射束,免遭滅頂之災。[燃^文^書庫][]

拉弗爾對此一籌莫展,他隻是個外交官,不是戰将,這種戰場上臨機應變的事情他一點也不熟悉,此時坐立不安,無計可施,隻是不斷催促飛船加速,盡快脫離重力阱的作用範圍。但究竟能不能逃出三艘船的追擊,全看自己座艦的造化了。

一道離子束劃過,割裂夜空,盡管在防禦場的作用下偏折,但仍然擊中一艘随從船的船尾,射束從左舷尾部上側射入,斜向下穿出,貫穿了左舷主推進器、左舷客艙和外側裝甲,等離子管道破裂,逸散開來,周圍一片金屬紛紛汽化逸散,随後而來的是劇烈爆炸,艦體尾部幾乎被炸脫下來,主推進器全毀,全艦在爆炸的巨大沖量作用下開始翻騰,姿控火箭收勢不住,飛船猶如陀螺,滿天亂轉。

呼救聲從被擊中的飛船中傳來,拉弗爾心中刺痛,大叫道:“變軌!靠近他們,讓他們棄船,我們去把他們救回來!”

導航員急切道:“大人,可是這樣我們勢必被海盜追上,很有可能落個全軍覆沒啊!”

拉弗爾一眼狠狠瞪來,厲聲道:“你難道就這麽看着自己的同胞死在異國他鄉,消失在茫茫太空中麽?!”

導航員被吓到了,趕緊道:“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大人還肩負出使拜爾共和國的使命,絕不可半途而廢,倘若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如何對得起陛下隆恩與厚望啊?”

拉弗爾無言以對,歎了口氣,小聲道:“唉,原諒我們吧,我的同胞!我對不起你們……”

海盜船艦艏又一次亮起,那正是離子炮集能待發的征兆,拉弗爾隻能看着,什麽也做不了,唯有靜靜的向馬維恩神祈禱,保佑自己的船隊能脫離險境。

突然掌管感應器的船員大叫:“大人!發現多道中性粒子束,急速接近中!”

“什麽?!拜爾軍艦麽?”拉弗爾大驚道。

“粒子束擦過去了,不是沖我們來的!”

拉弗爾正覺詫異,卻見後方追擊的三艘海盜船中兩艘中彈,其中一艘被從頭到尾貫穿,而後劇烈爆炸,化爲星雲中的塵埃與碎片,顯然是反應堆被擊穿了,另一艘則推進器一閃一閃,尾焰似有還無,姿态全失,陷入翻滾。第三艘船見狀,立即改變姿态,全力減速,準備退走,然而此時掉頭已然不及,又是一輪粒子狂濤,将它打出三處大洞,徹底癱瘓。

兩名拜爾人此時也在船橋,見狀不禁大聲疾呼,翻譯軟件給出結果:“太好了,黃昏艦隊!我們有救了,真的可以回家了!”

拉弗爾聽過翻譯,知道果然是拜爾艦隊出手,不多時,兩顆巨大的“流星體”鑽出星雲,艦體上的環形山中還滞留了一些氣體和塵埃,帶着淡淡的橙黃,緩緩而來,随後則是若幹較小的“流星體”,緊緊跟随。拜爾艦隊排成陣型,緩慢壓來,顯然他們還不清楚馬維恩的船隻到這裏來幹什麽。

兩艘拜爾巡航艇開始靠近那兩艘癱瘓的海盜船,準備将他們的船拖走,然後逮捕上面的人員,其餘艦船則緊緊盯着馬維恩諸船。拉弗爾吓了一跳,趕緊讓通信員把翻譯過後的外交辭令發過去,表明來意。

然而對方似乎比拉弗爾更加懂得什麽叫“外交辭令”——馬維恩人等了半天,拜爾人才發回來一句話:“對不起,我們隻是奉命掃蕩星雲中海盜的艦隊,外交事務我們無法做主,還需請示黃昏艦隊司令部,請貴方耐心等候。”拉弗爾看完,一臉苦笑。

黃昏艦隊司令努昂讓正在黃昏星上空的空間站中,自從黃昏艦隊在終點星戰役中折損三分之一,退回黃昏星以後,努昂讓就相當郁悶,原本首相努達阿爾曼就對他在終點星擅自開啓戰端十分不滿,這回又吃了敗仗,損兵折将,努達阿爾曼聽說戰事不利,果斷動用自己的權威,給努昂讓下了死命令,讓他立即全軍撤回國内,這才有了拜爾艦隊在維拉的追擊下直接超空間退走的事情。

不過拜爾人并不是個嫉妒心很強的種族,也不是特别的情緒化,他們還是很講理的,努昂讓這些天來一直在反思,經過這次事件,他自己也意識到當初不應該逼對方太緊,更不該仗着戰艦皮糙肉厚跟人家打起來,幸好努昂讓平時戰績和人緣都不錯,努達阿爾曼也沒打算怎麽懲罰他。

努昂讓收到了前方艦隊發回來的信息,說馬維恩大使已到黃昏星雲中,方才遇到海盜截擊,現在海盜已被消滅,該如何處置這些馬維恩人?

努昂讓看着通信文,觸手摸摸自己的頭部,細細思考,暗自道:“上次跟馬維恩人貿然開戰就已經是錯誤了,首相閣下寬宏大量,沒有懲罰我,這次不能再犯這種錯誤了,何況他們還帶回了上次作戰中的俘虜,也算是有些誠意了。”随即對身旁的副官下令道:“給他們回信,就說請他們到黃昏星來。”

那副官道:“指揮官,是不是要通知一下讓雷執行官?畢竟……這是外交事務……”

努昂讓道:“不必了!讓雷那個家夥收到這樣的消息也得做出同樣的決定,何必多此一舉?趕緊去草拟回信!”

這兩天的時間裏,拉弗爾一直在焦急的等待,而十幾名拜爾人也對他們同胞的回信翹首以盼,終于,眼前那咄咄逼人的艦隊不再擺出一副臨戰姿态,一封通信文發來,拉弗爾讀到:“親愛的馬維恩朋友,歡迎你們!浩瀚的星海無法抑制你們求知的**,漆黑的天幕無法阻擋你們前進的腳步,你們帶來了和平的渴望,帶回了我們的同胞,你們的誠意足以感天動地!讓我們忘記曾經的不快,坐下來好好的叙談友情,誠摯的邀請你們來黃昏星上做客,遠道而來的朋友們!”落款處爲“拜爾共和國黃昏艦隊司令:努昂讓”。

拉弗爾一片釋然,終于不用再擔心挨炮子了,船上的衆人連同被俘的拜爾人,全都一片歡騰,對馬維恩人來說,這意味着出使成功了一半了,而對拜爾人來說,這就意味着他們可以回家了。不過拉弗爾還是留了個心眼:爲什麽落款會是艦隊司令,而不是本地的行政官員?難道這是拜爾人的特色?

又一天過去,拉弗爾命令将那艘在海盜襲擊中被擊毀的飛船找回來,那船已經報廢不能用了,不過人員方面,除了少數在爆炸中喪生的以外,基本都救回來了。其餘受傷的船隻也在這幾天内做了基本的修補,足以承受超空間跳躍時産生的應力。随後,拜爾艦隊将馬維恩船隻包圍在其中,一齊跳走。

有了軍艦護航,旅程自然安全百倍,海盜縱然有三頭六臂,也不敢面對面的和共和國艦隊對着幹,更不敢去搶艦隊護航下的船隻,否則過不了幾天,黃昏艦隊一定會在星雲内來個報複性的大掃蕩,讓海盜們吃不了兜着走。

之前其實馬維恩船隊就已經處于黃昏星雲深處,距離黃昏星也不遠,不過幾十光年,超空間半天即到,馬維恩外交船隊在拜爾共和國艦隊護航下,出現在黃昏恒星系外圍。

黃昏星星如其名,一顆昏暗的橙色主序星把它那懶洋洋的陽光傾瀉在這顆被氨氣、氮氣和甲烷緊緊包裹的行星上,散射出淡淡黃色。“大興”号駛入恒星系内部,緩緩來到黃昏星軌道上,拉弗爾不禁吃驚:“這?就是拜爾人生活的環境?這麽惡劣的地方居然能供養生命?原來所謂的氨基生态圈就是這樣,宇宙真是神奇啊,怪不得拜爾人跟我們完全不同啊。唔?那就是拜爾的空間站?竟然如此浩大,能夠圍住整個行星?不過也是,他們的船也夠大的,而且奇形怪狀,沒有這麽大的空間站還真停不下。”

馬維恩艦船的設計和拜爾人不同,無法直接和拜爾人的空間站對接,隻好停泊在高軌道上,然後派出登陸艇,進入空間站内部。

拉弗爾一行穿好太空服,準備進入拜爾空間站那充滿窒息毒氣的高壓環境,爲了阻擋高壓氣體進入登陸艇,馬維恩人隻好将登陸艇艙門口的藍牆開到最大功率,拉弗爾等人魚貫而出,來到黃昏星的空間站内部,十幾個拜爾人也一起下來,一進去就迫不及待的脫下太空服,仿佛重新回到母星的懷抱。

拉弗爾穿着馬維恩人的太空服,盡管它設計上是可以抵禦這種50倍标準大氣壓[注.1]的強壓,但那已經基本上是設計極限了,拉弗爾隻覺一股力量死死的将他的衣服摁在胸口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而剛下飛船來到空間站上,衆人全都雙腿一軟,差點倒地,好在太空服中有外骨骼設備,可以幫助他們支撐身體,很快他們就明白了——拜爾人喜歡強重力環境,因爲他們的母星就是這樣的,隻有足夠強的重力才能拉住氨氣這種比較輕的氣體,還能形成如此強的氣壓。拉弗爾環顧四周,隻見空間站内彌漫這一股濃烈的氣體,應該是氨氣和氮氣的混合物,艙壁皆爲金屬,不少地方還刻着一排排奇怪的符号,拉弗爾猜測,這大概就是拜爾人的文字了吧。

衆馬維恩人顯然對外星文明十分好奇,雖然外交部有時會跟柯爾人打交道,但要進入他們的空間站或飛船卻從沒有機會,一行人行走緩慢,一路上左顧右盼,來到港區,隻見一排排整齊的小型飛船停泊艙内,一個個鈍頭寬臉,看起來十分笨拙,不多時,一艘這樣的飛船緩緩駛出港口,隻一閃就消失在艙口出,留下還在微微閃爍晃動的藍牆,馬維恩人不覺吃驚,這小東西看起來其貌不揚,倒是挺厲害的。

空間站裏來了外星人,拜爾人也十分好奇,加上馬維恩人身形相對高大,又有兩腿直立行走,與拜爾人大不相同,竟惹來一衆圍觀,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拉弗爾以下無不感覺尴尬,不免心裏發毛,而他們身後的十幾個拜爾人卻是口中談笑,輕輕松松,見到熟人還熱情的打招呼。

拉弗爾等人穿過擁擠的圍觀人群,終于來到空間站中拜爾向導指示的一個艙室,居中盤坐着兩個拜爾人,左邊一人身披黑色長袍,遮住整個身體,與普通拜爾軍裝不太一樣,而兩側則各有三人盤坐,全都是軍人裝束,場面十分嚴肅,拉弗爾猜測,這大概就是邀請他們來的那個黃昏艦隊司令努昂讓吧;而右邊一人身着黃袍,不似軍服,拉弗爾猜測,這可能是黃昏星本地的行政官員。

果然,那黑袍人盤立而起,張開兩隻觸手,說道:“歡迎你們,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我是努昂讓,黃昏艦隊的指揮官。這位是讓雷,黃昏星的執行官。可惜我不太清楚貴民族的習俗,也沒有什麽準備,朋友們請随意按照自己的喜好方式來就好。”

馬維恩人其實都習慣休息時坐着,結果拜爾人平時都是直接把下身盤起,如同長蛇一般,拜爾人的空間站中自然也沒有“凳子”這種東西,衆馬維恩人聞言,隻得席地而坐,場面略顯尴尬。

不過隔着太空服的面罩,努昂讓也看不清馬維恩人的臉型,即便看見了,也無法分辨他們臉上的各種表情代表什麽,努昂讓沒有覺察到場面的尴尬,見馬維恩人全部坐下,便道:“朋友們帶着誠意而來,我不勝感激,首先,上次我率領艦隊無意中闖入貴國國境,一時誤會,竟開啓戰端,給貴國帶來損失,鄙人對此事實在是有愧于心,還望朋友們能原諒!”

拉弗爾聞言,随口附和道:“哪裏哪裏,我國在這方面上也有失誤,終點星守軍不分青紅皂白就采取敵對行動,我們也應該向你們道歉才是。”

努昂讓發出一連串如同咳嗽般的聲音,正是拜爾人的笑聲,“朋友們果然有誠意!那麽,上次戰役中被貴方俘虜的我方人員……”

拉弗爾道:“都在這裏了,一個不少,您可以核查一下,或者問問他們,看還有沒問題,如果沒什麽問題,我方馬上就可以将他們移交給貴方。”

“好!核查就不必了,我信得過朋友們!”努昂讓道。

拉弗爾跟努昂讓談了半天,又不見那執行官說些什麽,其實心中一直有些疑問,之前話總被努昂讓帶偏,現在終于有機會講了:“努昂讓大人,請問您是拜爾共和國的領導人麽?”

努昂讓又是一陣笑聲,而後道:“大人?呵呵,這是個什麽稱呼啊?我不是共和國領導人,我隻是黃昏星區的守備司令,隻管統兵打仗。您問這個,是想見首相閣下?”

拉弗爾不覺莞爾,知道自己的措辭不當,還好沒有激怒對方,隻得趕緊附和道:“是,是,我們想見首相閣下,這也算是不打不成交,經過這次戰役,我們知道天幕的另一邊竟然有個這麽強大的國家,我們的卡斯坦因皇帝陛下對貴國非常感興趣,因此派遣我等前來,想跟貴國建立正式的外交關系,日後大家就可以更好的合作交流了。”

努昂讓聞言道:“嗯,那好,就請朋友們在此多盤桓幾日,我向首都請示後,再請各位到拜爾星去見首相閣下。”

整個過程中讓雷執行官都沒有說什麽,他的出現其實完全就是個陪襯,本來他就對努達阿爾曼對外擴張表示沒有興趣,如今努昂讓胡搞亂搞居然招惹了外星人,他本身就相當不爽,而且努昂讓在邀請馬維恩人來黃昏星時根本沒怎麽跟他商量,因此整個過程中其實他都相當生氣,畢竟這種外交事務本來就不應該由軍方來插手的嘛。可這種外交場合如果殖民地的高級行政長官完全不出面,隻由軍方來接見顯然是不合理的,當着馬維恩人的面讓雷不好說些什麽,不過事情一過,讓雷就跟努昂讓大吵了一架,事情跟着馬維恩大使到來的消息一并傳給了首相努達阿爾曼,努達阿爾曼妥善的處理了此事,最後努昂讓認錯賠禮,總歸沒出什麽大問題。

注.1:此處的标準大氣壓爲地球的标準大氣壓,即1.013*10^5帕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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