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惠德佑冷笑一聲,毫不畏懼地對上西陵屹的雙眼,“漢代昭帝八歲登基,論鹽鐵、除權臣,終年不過弱冠,卻令漢室百姓充實,四夷賓服;西夏毅宗一歲即位形同卧虎,十五歲誅外戚,銳意圖治爲西夏所未來百年奠基。幼子又當如何?”
他所列舉這二位,乃是曆史上有名的少年皇帝,有這等先例在,加之惠德佑聲音洪亮铿锵有力,有些大臣果然也開始了動搖,竊竊私議起來。
西陵屹冷冷地直視惠德佑,抿唇不語。
一旁的韓深見到康王露出這般表情,登時背後冒出冷汗,勉強打起精神又叱道:“放肆!隻以三兩孺子之說,何能囊括天下?以小兒爲帝,外國隻道我國弱小可欺,堂堂主事之人難以信任。公豈不聞周世宗幼子亡國?惠大人這話,豈不是對西崇國生異心耶?”
他的話音剛落,惠德佑卻微微一笑,一欠身道:“韓大人所言甚是,當年杜太後定是用這樣一番話說服宋太祖,下官也不得不服。”
此言一出,全場頓時嘩然,有些人已聽明白他話中之意,越發驚懼地看向西陵屹,不敢再妄加評論。
宋代太祖病故,傳位于弟光義,是爲宋太宗。然多有說法言宋太宗殺兄奪位,宋太宗以“金匮之盟”應對,言母親杜太後勸慰太祖傳位于弟,切不可走後周柴氏的亡國之路。
這捕風捉影的“金匮之盟”一事,與眼下西陵屹之事如此相契,先帝壯年暴斃,即便罪責已全由康王府雪側妃擔下,可誰又能否認,這事當真與康王全無關系?
韓深臉色一變,慌忙看向西陵屹,果然看到王爺的臉色陰沉可怖,慌得背後汗流更多。
輕輕的笑聲從一邊傳來,西陵屹視線一橫,冷冷地道:“郡王有話說?”
發笑之人正是站在一旁許久不出聲的武功郡王西陵炎。聽到康王的責問,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轉了過去,全數聚焦在年輕的郡王身上。
“方才多有失态,請殿下恕罪。”西陵炎謙恭一揖,擡頭便看向了惠德佑,緊緊注視着他,“惠大人字字珠玑,小王多有受教。方才惠大人言之鑿鑿,更引前朝少帝爲例,莫非是皇子殿下也表現出了這等能耐,令惠大人如此甘于輔佐?”
仿佛早已吃準了他有這樣一問,惠德佑淡淡一笑,“昔年先帝爲皇子殿下治學,以雪氏女爲帝師教授殿下。敢問郡王,這條理由可充分?”
雪家世代帝師輔佐皇室,至上代雪正鴻辭官歸隐後,雖無子嗣繼承香火,生下的女兒卻是收受全部學識,更在宮廷詩畫會上一舉奪魁,爲先帝賞識而指爲皇子之師。
受過雪家教授的男孩兒,又豈是一般人?
韓深呵呵冷笑一聲,陰恻恻地道:“原來是惠大人還對那個毒婦心懷耿耿,來爲她讨公道來了。”
衆臣一愣,片刻後才紛紛明白了這句話中意思。
當年帝師雪正鴻膝下雖隻有一個獨生女兒,卻還有數個弟子,而惠德佑便是其中一人,傳聞中還與其師妹關系親厚。
惠德佑眸光一閃,看向西陵屹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恨色。當初雪惜歌被作爲弑君刺客下獄,他因故不在京中,得知消息便急速趕回清都,卻最終得到了師妹于獄中暴斃的消息。
且不論是否是師父教出來的人,隻要那是歌兒,他便決不相信她會以這種卑劣的手段弑君!
“國将興,必貴師而重傅。”
少年稚嫩的聲音忽然從大門前傳來,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已進入大殿。西陵屹心頭一震,西陵仝卻已經在衆人注目中款步走近,看向瞠目結舌的韓深,老成地笑了笑,“韓大人這話,是要當着本宮的面辱罵先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