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仝驚訝地看着她,略微想了想,挺胸道:“本宮是先帝唯一的兒子,這個皇位就是本宮的……”
“可殿下隻是貴妃所出。”謝靈焉淡淡地打斷道。
她看着小皇子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飄忽,沉默地慢慢低下頭去,便輕輕一笑,用笃定的語氣道:“以如今的情勢,殿下想要登基的确難得很。”
盡管先帝并不喜左皇後,但于魏貴妃而言,當年在她盛寵之時亦不能推翻左氏、攫取皇後寶座,此爲一直以來的恨事。盡管她的孩子是先帝唯一的兒子,卻逃不過“庶出”之名。
西崇國一向嫡庶分明、長幼有序,在出身正統又仍年輕的康王西陵屹面前,稚齡的西陵仝的确大大遜色。
西陵仝倉皇地看了看謝靈焉,低聲道:“皇叔……他當真要針對我?”
謝靈焉看着西陵仝漸漸變得惶然的神色,嘴角一勾,淡淡地又道:“奴才隻知道,康王很清楚怎樣利用這一點。殿下,請萬勿心存僥幸。”
西陵屹志在皇位,即便對手是這樣一個孩童,也絕不會掉以輕心;更甚者,他會用盡一切辦法杜絕可能的逆反,無論是西陵仝或者其他藩王,都在他的警惕之中。
“怎……怎麽辦?”西陵仝當真被唬得小臉煞白,連忙抓住了謝靈焉的手,“小靈子,那本宮該怎麽辦?”
謝靈焉低頭在他耳旁輕輕說了幾句,西陵仝臉上登時陣紅陣白,似怒似羞地瞪了謝靈焉一眼,猶豫片刻,下定決心似的擡起頭向外喊道:“來人!立即伺候本宮更衣,本宮現在要去探望皇後娘娘的病情!”
過了片刻,宮女們才紛紛慌張地沖進來伺候,屋内立時就變得擁擠,謝靈焉趁機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她如今隻能用這樣一把弱小的兵刃去對抗西陵屹,而最重要的,隻有西陵仝與她齊心協力——至少在争取皇位上——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
那夜西陵仝在永和宮内煞費苦心讨好左皇後,想必也早對此事有了計較。謝靈焉輕輕呼出一口氣,她這樣稍加推波助瀾,似乎也正中西陵仝的下懷。
擡眼望見暗處的謝靈安正點頭示意,謝靈焉也微微颔首,示意他毋需挂心。
因那場火災,永和宮幾乎被焚毀殆盡,左皇後等人隻得移居不遠處的萍雲宮暫住。
一踏入萍雲宮内,西陵仝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謝靈焉注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聽到他小聲地嘀咕道:“這裏竟如此陰森森的……”
原先居住在萍雲宮的是一位曾得過寵的胡昭容,但去世已久。自那之後,萍雲宮内隻剩下兩三個寶林、采女住在此間,再無盛寵的主子。
不論份位如何,在先帝西陵峙暴斃後,這些無子嗣無寵愛的女人,也隻有漸漸被世人淡忘的命運了罷。
皇子殿下前來探視皇後,早有太監得令迎了出來,點頭哈腰地道:“殿下,娘娘如今醒過來了,您正好去探視。”
西陵仝故作老成地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道:“你——往前面帶路。”
萍雲宮内來回曲折,光線昏暗的确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走了一陣才到左皇後如今暫住的房門前。滞閉的回廊上似乎隐約能聽到女人幽幽的歎息聲,沉澱在歲月中、雕梁裏,綿遠悠長。
一跨入這條黯淡的回廊,西陵仝下意識地抓住謝靈焉的手,死死地不肯松開。
謝靈焉有些好笑地看着身邊的男童,趁着周圍人不注意,俯身在他耳旁悄聲道:“殿下是真龍天下,自有龍氣附體杜絕一切妖魔鬼怪,毋須畏懼。”
西陵仝咽了口唾沫,有些懊惱地白了謝靈焉一眼,自己心中所想竟然全被這個小奴才看穿了。他一把甩開謝靈焉的手,哼了一聲,大步走到了前面。
幽深的道路似乎漫長無盡,謝靈焉淡然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她本就是自幽冥中返回的冤魂,死過一回,對這些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