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期悄然過去,各地藩王幾日内紛至京師,趕赴國喪。
小皇子西陵仝的傷已全然康複,然而左皇後的傷勢較重,雖無性命之憂,但眼下也無力擔當大典主持之職,隻得由西陵屹代替。
雖有弑君謠言在前,但雪惜歌的死似乎終于平息了一切,更多人相信了“雪帝師爲父刺殺皇帝”這一說法——或許,他們隻是不敢不去相信。
于是,西陵屹得以繼續坦然地站在高處,仍是代理着朝中事務。
而謝靈焉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手中的權力永遠隻變成“代行”。
端了點心茶水進入西陵仝的屋内,已經蘇醒并坐起身的少年正把玩着各位叔伯帶來的新鮮玩意兒,擡頭一見是謝靈焉,瞬間像霜打的茄子,整個兒蔫了下來瑟縮着往床上躲去。
“殿下,您不想見到小靈子麽?”謝靈焉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點心朝床邊走去。
以前爲着讨好西陵屹的緣故,西陵仝對她這個假太監表現得可是相當的殷勤和倚重。
這一次,西陵仝态度大變,帶着滿眼恐懼和厭惡看着她,啐道:“你……馬上滾出去,本宮不想見你!”
謝靈焉嘿然冷笑,幹脆坐在了床邊,西陵仝立馬一頭縮進了被子裏。
這小家夥一直愛記仇,永和宮祝融之夜,自己将他淩空抛出去轉身去救皇後,這事隻怕還要被他記恨上好幾個月才罷休。
謝靈焉拍了拍被褥,小聲地道:“那夜奴才将殿下抛出去,是算準了外面的千牛衛會接住殿下,不然,奴才哪有這個膽子?”
被子裏的西陵仝安靜片刻,哼哼幾聲,“那也都是武功郡王帶人來的功勞,和你這賤奴有何幹!”
謝靈焉故意歎了口氣,懊惱地道:“可是,殿下不是極喜歡皇後娘娘麽?若不先送走殿下,奴才怎能救娘娘?若是救不出娘娘,奴才無顔以對殿下,殿下也會因傷心過度愧悔自責吧?”
被子裏的一團頓時抖了抖,西陵仝馬上從被子裏探出頭,氣沖沖地道:“你……”
謝靈焉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道:“如今貴妃娘娘即将登上太後鳳座,卻仍是年輕貌美,雖然隻有殿下一位子嗣,然而……”
“住口!”西陵仝臉色變得蒼白,擡手就想一巴掌抽過去,謝靈焉輕松擒住他的脈門,頓時叫西陵仝動彈不得,隻能惡狠狠地瞪着謝靈焉,半晌才低聲警告道:“剛剛這話若是敢說出去,本宮立刻就殺了你!”
謝靈焉微微一笑,雖然隻是八歲的孩童,出身皇室的西陵仝顯然很明白其中利害。
魏貴妃僅僅與康王苟且倒罷,若是他日誕下麟兒,西陵仝無依無靠,處境最是危險。
松開男童的手,謝靈焉俯身低頭,恭敬地道:“奴才還想留着這條命伺候陛下,自然不會這般不懂禮數。”
西陵仝眼珠一轉,臉上喜色一閃而過,但很快又陰沉下臉來,直勾勾地盯着謝靈焉,“本宮爲什麽要信你?你是他豢養的賤奴,緊跟在本宮身邊不就是爲着監視本宮的一舉一動向他禀報麽?何必如此假惺惺!”
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在這個危險的人面前說漏了心中的真實念頭,西陵仝頓時懊悔不已,一個翻身忽然從枕下拔出一柄短劍,“唰”的架上了謝靈焉的脖頸,咬牙道:“隻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本宮……本宮……”
謝靈焉微一側頭,少年手上的顫抖随着劍身一直傳遞到她的頸間,貼着肌膚戰栗不已。
她坦然直視着他的眼睛,西陵仝雙手哆嗦着,竟再也砍不下去了。
謝靈焉微微一笑,他多少是她曾經教出來的,她很清楚,西陵仝并不敢殺人。
這個才八歲的孩子有一顆早熟和足夠敏銳的心,卻沒有他父皇西陵峙那般的殺伐果決。
“奴才認爲康王非明主,願意投效殿下。”謝靈焉淡淡地道,凜然直視着西陵仝的眼睛,紅唇微張,“但要請殿下回答我,你——真的想當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