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袖口忽然被一個輕輕的力道拉扯,謝靈焉陡然回過神,瞧見灌木叢中正收回去的手,她心中一跳,不動聲色地迅速閃身進去。
樹叢之後果然站着一個黑衣人,謝靈焉認得那是康王府暗衛的裝束,立時生出一絲警惕。
黑衣人擡起頭來,露出了一張屬于少年的可愛娃娃臉,眸中帶着淺淺的笑意,湊到近前一把握住謝靈焉的手,右手揉了揉她表情僵硬的臉頰,“嫣兒,你還好麽?頭還疼不疼?”
謝靈焉抿嘴,想要别過頭去躲開少年的手,但身體卻仿佛不聽話地反而迎了上去,任由他輕輕撫摸她僵硬的臉龐。她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腦海中終于記起了這個少年是誰,輕輕喚了一聲“哥哥”。
這個身體隻有唯一的一個親人,便是眼前這個同爲康王府暗衛的謝靈安。或許隻有親兄妹之間才有這樣真切誠摯的關懷是,也怪不得,“謝靈焉”的身體對于謝靈安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抗拒。
根據腦海中的記憶,當初康王西陵屹要将自己手下暗衛派到宮中潛伏,原本選中的是謝靈安,但爲保哥哥,“謝靈焉”執意請命替代,進宮假扮太監,甚至将名字中“嫣”之女去掉,改名謝靈焉以表決心。
那個能毫不猶豫将刀刺入自己心口的冷酷少女,那個聽命于西陵屹成爲冷血的殺人工具,竟然也有這樣深厚的情意?
見謝靈焉依然呆呆的沒有反應,謝靈安的目光裏透出擔憂之色,可憐巴巴地又拽了拽她的袖子,“嫣兒,你真的沒事吧?是不是因爲今天上午那樣……”
“……我沒事的!”謝靈焉身體猛地一顫,張口迅速地回答。
雖然這具屬于謝靈焉的身體并不抗拒這個少年的觸碰和關心,但作爲她而言,她不會就此輕易相信一個素昧平生之人。
謝靈安歪了歪頭,似乎對她這樣的态度并不在意,孩子氣地撅起嘴,“可是,嫣兒看起來還是非常不開心。”他又靠近了一步,輕輕拍了拍謝靈焉的手背,“嫣兒不怕哦,還有哥哥在呢,沒有人能欺負你。”
謝靈焉微一怔忡,輕輕歎了口氣。這個謝靈安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正是孩子氣的年紀,重生一回,她險些忘記了自己如今的年齡身份,幸而沒有在西陵屹的跟前露出馬腳。
“我真的沒事,哥……哥。”謝靈焉小聲道,努力做出豆蔻少女的可愛,艱難地吐出了這個稱呼。
謝靈安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眼睛裏也透出了輕快的笑意,嘟了嘟嘴,“嫣兒,咱們今夜去搜哪?那個遺诏好難找啊。”
謝靈焉眯起眼睛,在進入這具身體以後,西陵屹的打算,她已經很清楚了。
先帝西陵峙暴斃不足兩日,此時正是皇位空懸之際,趁着各地藩王尚未進京吊唁,康王西陵屹若想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隻能去找傳聞中先帝一年前暗中留下的遺诏。
可是先帝的遺诏到底在哪?又是否真的存在?
誰也無法明說。
謝靈焉又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搖頭。唯有步天下之巅,方知其上多寂寞。爲了那把龍椅前仆後繼、舍生忘死,但不知這個天下到底有幾多魅力足以抵擋高處的寒意?
她承父業而爲帝師,教導皇子追随在皇帝身側;而後,又成爲康王側妃,轉而爲西陵屹出謀劃策。
作爲康王曾經的女人,她深知皇室中人的涼薄;作爲帝師,她怎能不知這些人的胸襟氣度?
絲毫沒有爲君之态。
就憑區區一個西陵屹,也想要得到遺诏麽?謝靈焉詭秘地勾了勾嘴角,于公于私,這一次,可由不得他了。
“嫣兒?嫣兒?”
謝靈安的幾聲呼喚,将謝靈焉的思緒拉了回來。看到少年一臉好奇的模樣,她頓時驚醒。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個如履薄冰的帝師,更不是康王府的側妃。她爲國竭誠盡忠,對西陵屹癡心一片,到頭來卻成了替罪羊的下場,枉死獄中。
從始至終,她一直未曾考慮過現在的自己該如何。這一次,也該輪到她自私一回了罷。
坦然對上少年欲言又止的神色,謝靈焉微笑,“今晚,哥哥隻管跟着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