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整個魚塘看上去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啥時候又起了風,吹的魚塘周圍的野草來回亂擺,跟無數鬼影子似的,四下裏靜悄悄的,須更間,我就覺得眼前這魚塘格外瘆的慌,打心眼兒生出一股子排斥感,再不想在這裏多呆一秒鍾。
也就在這時候,強順小聲問我,“黃河,你餓嗎?”
我一愣,扭頭看向他,就見他臉色變的很難看,這叫人覺得挺意外的。不過,我看着他沒吭聲兒,強順摸摸自己的肚子繼續說道:“我咋覺得這麽餓嘞,要不咱先找那男的,叫他給咱弄點兒吃的吧。”
聽強順這麽說,我頓時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其實這個時間點兒呢,也該着吃晚飯了,不過,别人要說“餓”、“吃飯”之類的話,不意外,強順要是說“餓”,這就有點兒反常了。當年跟陳輝一起流浪的時候,我們早就練出來了,特别能忍餓,尤其是到了後兩年,“冷”、“熱”、“累”、“餓”、“疼”,這五個字,再沒從我們嘴裏說出來過,即便回到家裏以後,我們倆也幾乎不說這五個字,幾年來的風風雨雨都養成習慣了。
強順這時候說“餓”,都叫我有點接受不了,特别是我們兩個在一塊兒的時候,兩個人即便再餓,這個字也絕對不會說出來。
我疑惑的打量了他幾眼,他看上去不像是餓,倒像是坐卧不甯,就好像有啥東西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似的。
他這是咋回事兒了呢?難道跟我一樣?下意識扭頭又朝魚塘裏看了看,心裏邊兒那股子排斥魚塘的感覺并沒有消失,相反的,越來越強烈,又看了強順一看,難道說,他這時候也對魚塘生出一股子排斥感?他打心眼兒也想趕緊離開魚塘這裏?
強順這時候已經一臉煩躁了,我趕緊轉身走到旁邊的背包那裏,把背包拿起來斜挎到肩上,招呼他,“走吧,咱先找那主家,魚塘這裏的事兒等吃完飯了再說。”
強順聽了一笑,頓時如釋重負。
兩個人并肩朝遠處那幾間房子走去。雖說越走離魚塘越遠,可我沒閑着,一門心思還在留意着身後的魚塘,也就走出去大概能有二十幾步吧,對魚塘的那股子排斥感不見了,心裏丁點兒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停了下來,擡手一把拉住強順的胳膊,說道:“先别回去,咱再回魚塘那裏。”
“啥?”強順扭頭看了我一眼,不解地問道:“咱還沒走出去幾步咋又回去嘞?”
我看着他沒說話,強順旋即一臉不樂意的說道:“要回你自己回去吧,我是不回去咧。”看他這架勢,死活不會再回去了。
我也沒勉強他,松開他的胳膊自己轉身朝魚塘走去。
走了能有五六步,心裏那股子排斥感又冒了出來,我皺起眉頭繼續往前走,越走越強烈,又走了十多步,我終于停了下來,這個魚塘的問題似乎還挺大,眼下看來,比我想象的要嚴重的多。那這裏邊兒的東西,到底會是個啥呢?
我沒轉身子,把雙腿倒退着往回走,每往回退一步,離魚塘就遠一分,心裏的排斥感就立竿見影的輕一分,我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等我退着退出十幾步以後,心裏那股子排斥感徹底消失不見了。
這時候,也差不多剛好退到剛才停下來的地方,強順并沒有離開,還在原地站着,他疑惑的問我:“黃河,你來來回回的幹啥呢,咱還吃不吃飯啦?”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朝魚塘那裏指了指,問他:“你剛才在魚塘邊兒上的時候,是不是心裏覺得很不舒服?”
強順頓時一愣,“你咋知道嘞?”旋即轉過身跟我站到一塊兒,一臉心有餘悸地看向不遠處的魚塘。
我說道:“别管我是咋知道的,你先說說你心裏剛才是啥感覺。”
強順眨巴了兩下眼睛,說道:“心裏怪怪嘞,感覺……就感覺魚塘裏好像有啥不好的東西。”
“啥東西?”我趕緊追問道。
強順快速搖了搖頭,“說不上來,啥東西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想在魚塘那裏呆着,就想趕緊走開。”
我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确實跟我一樣,不過強順心裏的排斥感似乎比我的更強烈。
“黃河,你也有這種感覺麽?”強順可能我從臉上看出點兒啥,冷不丁問道。
我又點了點頭,“有。”
“你那個是啥感覺,是不是特别難受,心裏可不得勁兒?”
我擺了擺手,“咱先不說這個了,你不是餓了麽,先找到男人家裏吃飯,吃完飯了再說。”
強順點點頭。
兩個人很快來到房子這裏,沒進門就聞見從房子裏飄出一股飯菜香味兒,肚子不争氣的叫了幾聲。
房門是開着的,門口挂着一面竹篾門簾,撩開門簾走進屋裏一看,屋裏就男人一個,正在桌子旁邊擺置碗筷,察覺到門口有動靜,當即一回頭,見是我們倆,不冷不熱的看了看我們,說道:“你們來的剛好,我正打算到魚塘那裏喊你們過來吃飯呢。”
我就是一愣,男人這話說的倒也正常,但是,他對我們的這個态度,咋好像變了很多呢,沒之前那種熱情了,有點兒冷。我忍不住朝強順看了一眼,他剛才說上廁所,不會是假的吧,不會又……娘嘞,他現在咋成這樣兒了呢!
扭頭又朝桌子上一看,六個菜,而且全是炒菜,有兩個還冒着熱氣兒,看樣子都是現炒出來的,旁邊還放着一瓶酒。
隻是,菜很一般,酒也很一般,往常我出門給人辦事兒,家庭條件好的,酒菜一般都很豐盛,即便是摳門的人,到我跟前也不怎麽摳,因爲咱是無償給他辦事兒的,辦的還不是一般的事兒。家庭條件不好的,那就另當别論了,眼下這男人家裏,可不能算是家庭條件不好,不過,他準備的這些東西,咋就這麽不像回事兒呢?
我倒不是挑人家的吃喝,人家就是不讓吃飯我也無所謂,就是覺得有點兒反常,男人這态度,跟剛才絕對不一樣,我忍不住又看了強順一眼,強順這時候一臉無所謂,兩隻眼睛就盯着桌子上那瓶酒呢。
男人又不冷不熱的招呼我們坐下,随後跟我說了一聲,他另外幾個屋裏,把他父母和他閨女也叫了過來,等全部落座一起,一起吃喝起來。
吃喝間,男人這一家人幾乎都不怎麽說話,特别是男人的父母,一句話都沒有,我自我安慰的說,可能人家孩子剛淹死沒多久,沒心思說話吧。男人差不多也不怎麽說話,隻是那瓶子倒酒讓我們喝,叫我感覺又客氣又陌生。
一家子裏人,唯獨那個那個小女孩兒,她倒是也沒說話,就是一邊吃着,眼睛一邊朝我跟強順這邊偷瞥,眼神兒怪怪的,也不知道在瞥啥,男人這一全家人就她一個臉上看不見悲傷,自己的雙胞胎哥哥淹死了,她看着跟沒事兒人似的。
酒喝的差不多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有點兒酒精上頭,雖然我也不怎麽喜歡說話,但是我更不喜歡這種沉悶的氣氛,想了想,于是問男人,“大哥,你這裏有漁網嗎?”
男人聞言看了我一眼,很簡單了回答了一個字,“有。”
我怕男人理解錯誤,跟着說道:“不是那種小漁網,是那種……”其實我不知道那種漁網叫啥名、該咋說,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就是那種十幾米甚至幾十米長的,能拉着兩頭兒來回往水裏拖的那種網。”
男人聽了愣住了,停了一會兒,不确定的問我:“你說的是那種清理池塘的漁網吧?”
我趕忙點頭,“對對對,就是那種網。”
男人問道:“你要那種網幹啥?”
男人這麽一問,我頗有顧慮的朝男人父母和小女孩看了看,所幸男人緊挨着我旁邊坐着,爲了不讓他父母孩子聽見吓到,我壓低聲音對男人說道:“我剛才作法把那東西從水底引了上來,不過沒能逮住它,那東西個頭兒不算小,咱要弄個網下去,一定能把它撈上來。”
我說完,男人居然苦笑了一聲,放開嗓子對我說道:“劉師傅,你這個法子我早就用過了,就在給你們打電話那天,白天清的塘,清塘網在水裏撈了一天,除了魚,啥也沒撈上來,有人就跟我說,裏面的東西不是尋常玩意兒,得請有本事的師傅過來,他給了我一個你們的号碼,我晚上就給你們打的電話。”
男人的言辭聽上去很生硬,我能聽出他心裏的不痛快,而且他這時候好像已經對我失望頭頂了,可能有本事的師傅在他心裏邊兒,不是我這個樣子吧,有本事的法師可能也不會說出“用網撈”的幼稚法子。
不過,我這時候沒在意男人對我的态度,心下尋思着之前看見的那條黑影,那黑影個頭可不算小,從感覺上來說至少有大狼狗那麽大,這個大的個頭兒,那漁網咋就會撈不上來呢?
就在這時候,坐在我們對面的小女孩“咯咯咯”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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