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哥老家是七裏營的,也就是新鄉縣七裏營鎮,過去寫文革的時候好像提到過這個鎮,離我們這裏大概有六七十裏地,楊二哥老家具體是七裏營鎮哪個村子的,我就不說了。
其實說真的,具體的我也都忘的差不多了,我就記得,他們那裏農田面積很廣,村莊很稀少,村口有條柏油馬路,路西有一大排老柳樹,最細的都有人腰粗細,也不知道都長了多少年頭兒了。
他們村子也在路西邊,我們倒的第二趟車,剛好從他們村口這條柏油路上經過,下車朝西一拐,就是他們村子了。
當時,到楊二哥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竄頭兒了,他父母之前也是我們廠裏的正式工,這時候已經退休,在家養老呢。
下了車以後,楊二哥說,都晌午了,先到俺家吃頓飯,下午再去老田家。
中午,我們在楊二哥老家吃了頓飯,還跟楊二哥的父母見了個面,兩位老人都挺和善。楊二哥對我們說他母親信佛,我一聽就笑了,楊二哥是道士,他母親信佛,真是佛道一家呀。
吃過飯,楊二哥領着我們順着之前的柏油路往南走,這是一條南北走向的路。楊二哥說,老田家就在南邊的村子裏,離他們這裏能有六七裏地,步行大半個小時就到了。
不過,我們順着柏油路走了還沒一裏地,從我們身後過來一輛機動三輪車,一開始三輪車的速度很快,不過快到我們跟前的時候,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我們三個忍不住回頭一看,就見開三輪的是一個跟楊二哥差不多年齡的人,我跟強順當然不認識,不過楊二哥看見他就笑了。
三輪車停在了我們身邊,楊二哥趕忙給我們介紹,原來開三輪的這個人,跟楊二哥是一個村子的,而且兩個人還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這人說要上哪兒拉肥料,最後,我們都坐他三輪車上了。
楊二哥這朋友開車還挺野,三輪給他開的跟飛機似的,路兩邊的樹嗖嗖的往後退,遠處還好點,近處的景色都是花的,所幸柏油路比較整齊,要是土路,就這速度,非給他颠吐了不可,我們在車鬥裏都不敢坐着,手抓着車幫蹲在車鬥裏,我臉朝西蹲着,強順跟楊二哥臉朝東蹲着,耳邊的風聲呼呼叫。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突然,我感覺強順好像喊了一嗓子,因爲三輪的速度太快,風聲也大,聲音從強順嘴裏一喊出去就給甩沒影兒了,我也沒聽清楚強順喊了句啥。
等我扭頭想問強順咋了,三輪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這時候,就聽楊二哥說,到了,前面那個村子就是。
我連忙扭頭朝前面一看,就見在路東邊,出現了一個小村子,村裏的房屋啥的,看着都不咋樣兒,很多還是土瓦老房子。别看我們這裏窮,但是跟一些縣區的村子比起來,我們這裏算是富裕的了。
三輪車很快停到了前面那個村子的村口,我們三個從車上下來,楊二哥又跟他朋友聊了幾句,他朋友開着三輪車走了,我們三個扭身朝村裏走去。楊二哥這時候對我們說,老田家在村中心的北頭。
這時候,一邊走,我就一邊問強順,“剛才在三輪車上的時候你喊了句啥?”
強順看了我一眼,回道:“我看見那老頭兒?”
我一愣,“哪個老頭兒?”
強順說道:“就是幫咱挖墳的那個老頭兒。”
“不會吧?”我覺得有點兒不太可能,又問強順,“那老頭兒來這裏幹啥?”
強順說道:“不知道,車子太快咧,我就看見他一眼,好像跟幾個人在路邊一間破房子跟前站着。”
楊二哥說道:“我咋沒看見呢,強弟,你認錯人了吧?”
聽楊二哥這麽說,強順茫然地眨了兩下眼睛,最後不确定的說道:“可能……可能是認錯了吧。”
我也覺得強順認錯人了,試想,那老頭兒咋會來這兒呢,就算這裏有親戚,這時候又不逢年又不過節的,再說家裏一攤子事兒,他來這兒幹啥。
我們三個不再提這茬兒,很快的,楊二哥領着我們來到了老田家門口兒。
我們打眼一看,這是一座磚瓦房的院子,院子不大,院牆也不高,這時候,院門緊鎖着,不過門鼻兒上落了一層灰,好像已經很長時間沒開過門了,楊二哥沖門裏喊了兩聲,裏面也沒人應。
在他們家院對面,也不知道誰家的石子堆,我們三個站到石子堆上往院子裏一瞅,裏面是一間磚牆瓦頂的老式房屋,看着有些年頭了,在磚瓦房旁邊,也就是東屋的位置,還有一個……怎麽說呢,還有一個用石棉瓦搭成的小破屋,看着跟羊圈似的,小破屋的門開着,裏面好像扔的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這小破屋是幹啥用的。
家裏沒人,我們三個就猜測上了,老田的老婆是不是回娘家住了,看門口那把鎖,都落了灰土了,已經很長時間沒人開過了。
随後三個人一商量,怎麽也不能白跑一趟,到他們鄰居家問問吧,老田老婆要真是回娘家了,再問問她娘家是哪兒的。
楊二哥領着我們來到旁邊老田的鄰居家,他們鄰居家裏有人,一問之下,我們三個都傻眼了。
原來,老田的老婆在一個多月以前,半夜去地裏澆地,再也沒回來,淩晨的時候給人發現,死在了路邊,後來公安局的人來了,一勘察現場,是給車撞死的,撞她那車誰也沒見着,不過,這兩天聽說那肇事司機投案自首了,公安局正在處理這件事兒。
我們三個聽老田鄰居這麽一說,頓時面面相觑,從老田鄰居家出來以後,強順小聲問我:“黃河,你說,老田的老婆……是不是叫老頭兒兒子撞死的?”
是不是叫老頭兒兒子撞死的?其實這時候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呢,旋即咬了咬下嘴唇,我說道:“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兒吧?”
強順說道:“這還算巧呀,再巧的事咱不是都見過麽,剛才我在路上看的那個老頭兒,弄不好就是幫咱刨墳的那個,他會不會正在指認案發現場呢?”
我頓時一蹙眉,強順說的倒也是,這世上巧合的事兒多了去了,弄不好撞死老田老婆的還真是老頭兒的兒子,要真是這樣兒,那就無巧不成書了。我忍不住朝老田家院門上那把落滿灰塵的鎖看了看,在心裏暗歎了口氣,看看這一家三口兒……
扭過頭,我對楊二哥說道:“要不咱再回去問問老田鄰居,看他們家墳地在哪兒,再問問老田老婆到底是在哪兒撞死的,咱們到他們家墳地跟出事兒那地方都看看。”
我們又回去了,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老田鄰居說,老田跟他老婆,是在同一個地方給車撞死的,而且老田老婆跟老田,還是在同一天被撞的死,老田四年前在那地方撞死了,肇事車逃逸,他老婆現在也在那地方給撞死了,也是肇事車逃逸,不過這回司機主動投案自首了,那鄰居還告訴我們一個秘密,說,老田夫婦過去對他們自己的老娘很不好,老田有一天打了他老娘,打的他老娘臉上都是黑紫青,打完以後怕他老娘出門亂說給自己丢人,就把他老娘關進了小屋裏,也就是他們家院子裏那間石棉瓦搭成的小破屋,那間小破屋就是老田給他老娘搭的住處,夏天漏雨,冬天漏風。
老田不但把他老娘關了起來,還不給他老娘飯吃,關起來的第四天,這鄰居聽見老田的老婆,在他們家院子裏吆喝他們閨女,也就是小田,吆喝小田,去,去看看你奶奶死了沒有!
之後,他們家就辦起了喪事,老田的老娘,等于是挨完打以後,給活活餓死了,老田還有一個妹妹,老田老娘下葬那天,他妹妹跟他大吵了一架,街坊鄰居這才都知道了,原來老田把他老娘活活餓死了,下葬的時候,他老娘肚子裏癟癟的,臉上一片一片的黑紫青都沒褪!
他老娘死後一年,老田就有點兒不對勁兒了,他老婆總是說他老娘夜裏來他們家鬧,後來,老田就出了車禍,老田死那天,剛好是他老娘一周年忌日,也就是說,老田、老田老婆,跟他們老娘,都是在同一天死的。
他們鄰居還對我們說,他們一家三口的橫死,都跟老田的老娘有關系,這不怨旁人,都是他們自己作的,要是對他們老娘好點兒,家裏還能出這事兒麽?
離開老田鄰居家以後,我長籲短歎,這心裏邊兒也不知道他娘的是個啥滋味兒,真是應了那句話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早知道老田是這德行,我他嗎管他們那麽多呢!
越想越生氣,一肚子氣我沒處撒,最後全撒楊二哥身上了,我說楊二哥,二哥,你以後跟人喝酒,看清楚人品再跟他喝,啥幾把人呐這是,對自己父母不孝順的人,你還能指望他能對你真誠嗎?你還跟我說,老田是個好人,好個屁好!
楊二哥被我說的滿臉通紅,小聲解釋說,老田在廠裏對人是不錯,你們不信到咱車間裏問問,都說他是個好人,誰知道他在家裏是這樣兒啊,過去來他們家,他們對他老娘挺好的。
我頓時吼道,當着外人的面,誰不會裝!
我當時爲啥這麽激動呢,因爲,因爲我也有難言之隐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過去書裏都沒寫,其實,我跟陳輝流浪回來以後,我姥姥就已經去世了,享年七十三歲,我姥姥咋死的呢,我媽背着我奶奶跟我說,我姥姥是讓我舅舅跟我姑姑活活氣死的。前面早就說過了,我媽跟我姑是換親,我奶奶收養的那個女孩,也就是我姑姑,嫁給了我舅舅,我媽嫁給了我爸。
我媽跟我說完以後,我立馬兒就火兒了,火冒三丈的要去揍我舅舅一頓,我媽硬是攔下了我,我媽說,哪兒有外甥打舅舅的,傳出去多丢人,他不要臉了,你不能跟着他一起不要臉。
這書裏邊兒呢,很少提及我舅舅跟我姑,其實就是這個原因,我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姑還跟我爸吵架,你就沒看看你自己,你們兩口子是咋對我姥姥的!算了不說了,跑題了,最後再說一句,那些不孝敬父母的人,你們其實正在走向一個惡性循環的因果中,因爲你們也有兒女,你們的兒女正在看着你們的所作所爲,你們是咋對自己父母的,将來,你們的兒女也會咋對你們,這是一個鐵打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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