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到底啥事兒呀,還不能亂說,我說道:“你放心吧二哥,俺們倆絕對不會說出去。”
楊二哥是個實在人,聽我這麽一說,摟着他那把冒牌的桃木劍給我們說上了。
事情,還要從四年前開始說起。
四年前,我們車間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給車撞死了,男人車禍死後兩個月,車間裏來了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接替了男人的崗位。這女孩呢,是男人的獨生女,男人死後廠子裏爲了照顧她們孤兒寡母,讓女孩接了他父親的班兒,他父親是正式工,女孩一進廠自然也是正式工。
這女孩長的很漂亮,但是不怎麽愛說話,性格比較内向,也不喜歡跟人争執,受點兒委屈隻會躲到沒人的地方偷偷哭,當時,車間裏的年輕人很少,最年輕的也有三十來歲,女孩在廠子裏連個年紀相仿的朋友都沒有,每天一下班,悶頭鑽進寝室裏,整天不出門。
水泥廠畢竟是個重工業,一般情況下不收女的,不過也有女的,女孩兒這寝室裏除了女孩,還有倆大老娘們兒,當時,電動自行車已經出現了,這倆老娘們除了下中班在寝室裏住一夜,其他時間都是騎電動車回家,寝室裏一般就女孩一個人。
有這麽一天,我們車間裏大修設備,全車間的人不論男女,集體加班。我們那破車間,在我們進廠的時候,每到月底還得大修一次,大修那活兒要比平常累上好幾倍,我也就是在車間大修期間學會的電焊、氣割啥的。
按照傳統慣例,大修完了以後,車間主任就會帶上全車間的人下館子吃飯,可勁兒吃可勁兒喝,用車間主任的話說,能吃能喝才能幹。
四年前的時候也是這樣,大修完了以後,車間主任帶着全車間的人下館子吃飯喝酒。當時,車間一個正主任,兩個副主任,外加一個會計,這是車間裏的首腦人物,其次就是班長,三個大班,一個正班長兩個副班長,每個班大概二十三到二十五個人,除了大班還有小班,電工班、維修班、破石班、礦渣班,總共加一塊兒,全車間八九十号人。
我們廠子附近的飯店呢,都是些小本經營的小飯館,地方都不大,一次性容不下這麽多人,每次都是分成三撥,正主任帶上一撥車間骨幹,外加他自己的姘頭,兩個副主任每人分别再帶上一撥,三撥人分開找飯店,當然了,跟着正主任的那撥車間骨幹,吃的飯菜要比其他兩撥好一點兒。
這兩個副主任,其中一個呂,這姓呂的長得跟演“楚留香”的那鄭少秋似的,一雙桃花眼,啥時候看他那雙眼睛,啥時候看着像在笑,性格跟姓鄭的也特别像,花心,雖然已經快五十了,依舊绯聞不斷,車間裏的人一說起他那些破事兒,總是津津樂道,不過,這人對工人不錯,人緣很好。
另一個副主任姓李,這個姓李的是我們本地人,在廠子裏屬于是“占地工”,啥叫占地工呢,就是廠子建造的時候,占了他們村上的地,廠子陪了他們村裏錢以後,又讓他們村上一部分人來廠子裏上班,跟正式工的待遇一樣,這個就叫“占地工”。
别看我們這廠子不大,工人卻分了好幾個級别,正式工、占地工、合同工、最後是我跟強順這樣兒的,在冊臨時工,我們這級别,幹的活兒是最多的,拿的錢是最少的。
單說這個李副主任,年齡跟楊二哥差不多,不過這人不是個好東西,心狠手黑,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外地人私下裏都喊他“長蟲頭兒”,長蟲也就是蛇,長蟲頭兒的意思就是“地頭蛇”。我跟強順剛進廠的時候,這“長蟲頭兒”沒少折騰我們倆,估計看我們倆也是本地的,想給我們倆一個下馬威吧。
那一次呢,這長蟲頭兒也帶了一撥人下館子,這撥人裏面就有那個女孩,當時三十幾号人,坐了三大桌子,長蟲頭兒刻意讓女孩跟他坐在了一張桌子上,看着很像是長輩在照顧晚輩,用他自己的話說,女孩父親生前跟他關系很不錯,其實呢,這長蟲頭兒過去沒少整女孩的父親,關系并不怎麽樣的。
楊二哥當時也在這張桌子上,總共十來個人。
酒菜一上來,長蟲頭兒就帶着桌上的男人們喝了起來,這個女孩呢,非常腼腆,夾個菜都小心翼翼的,沒一會兒,長蟲頭兒喝多了,也不知道出于啥目的,夾了一塊豬頭肉放進了女孩跟前的碟子裏,露出滿嘴的大黃牙笑着叫女孩吃。
他這舉動,挑撥了全桌人的八卦神經,全桌人全是一愣。這事兒呢,跟着就出來了。
沒過幾天,車間裏傳出绯聞,說女孩跟李主任關系不一般,兩個人有一腿,還說他們當着一桌子人,相互夾菜。其實呢,就這長蟲頭兒給女孩夾了塊豬頭肉,女孩連吃都沒吃,不過這種事兒,就是以訛傳訛,越傳越不像話。
沒過幾天,外車間的人也知道了,本身我們車間正主任跟他姘頭的事兒就在廠子裏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呂副主任是個花心大蘿蔔,整天的招蜂引蝶,就剩這個姓李的地頭蛇,他再做出點兒啥事兒,那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各位看到這裏,可能會說,你們那裏到底是啥地方呀,啥地方?幹活兒的地方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幾百人的彈丸小廠,像這種事兒,傳的最快,又沒過幾天,全廠的人都知道,女孩走在廠子裏,很多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她,都在背後戳她的脊梁骨,或許長得有幾分姿色,遭那些大老娘們兒嫉妒,越傳越厲害,越傳越磕碜。
這時候,這個長蟲頭兒不但不避風頭,還利用職務便利,刻意給女孩安排了一個輕一點兒的活,這麽一來,算是鐵闆釘釘,沒有的事兒也成真的了。
這件事傳的風頭正烈的時候,很多好事兒的人還來找楊二哥打聽,問楊二哥,那天在飯店裏,長蟲頭兒是不是給女孩夾菜了,女孩是不是也給他夾菜了,聽說離開飯店以後,他們倆還是一起走的。
楊二哥義正言辭的對那些人說,沒有的事兒,那天李主任喝多了,夾菜夾錯人了,我親眼看見的,你們别聽人家瞎說。
楊二哥這麽說,等于是出于一片好心,想把這件绯聞壓下去,人家女孩還沒結婚呢,不管是真是假,這名聲傳出去多不好。但是,這麽大的浪頭,就憑楊二哥他一個小人物,就像浪尖兒上的小孤舟,不把他自己不掉水裏已經算不錯了。
後來,楊二哥給人問急了就說,我沒看見,那天我喝傻了。
再後來,這事兒傳進了長蟲頭兒老婆的耳朵眼兒裏,他老婆帶着她娘家的弟弟,來廠子裏不分青紅皂白把正在上班的女孩痛打了一頓。
當天晚上,據女孩同一寝室的一個老娘們兒說,長蟲頭兒專門到寝室找了女孩一趟,但是女孩死活就是不開門。
這個老娘們兒呢,那天晚上是後夜班,等她第二天下了班,回到寝室,就見女孩身穿一件花格子連衣裙,繩子拴在房頂的吊扇上,吊死在了寝室裏……
據跟她同一寝室的兩個大老娘們後來說,女孩徹頭徹尾跟這長蟲頭兒沒一點兒關系,要說有關系,就是那長蟲頭兒對她動了啥歪腦筋。
女孩上吊,等于是讓人給逼死的,這就是所謂的,人言可畏!
聽楊二哥說到這兒,我很不舒服的歎了口氣,問楊二哥:“你說,現在外面跟着咱們過來的那女鬼,就是那個吊死的女孩兒?”
楊二哥點了點頭,說道:“她眉心還有顆美人痣,長的很漂亮。”
強順跟着也點了下頭,說道:“長的是不錯。”
楊二哥看了強順一眼,接着說道:“這女孩人很老實,她不可能幹出那種事兒,都是這些人把她逼死了,特别是咱主任,不但不出來澄清,還故意抹黑,越抹越黑。”
我又歎了口氣,說道:“我看那長蟲頭兒就是故意的,對了,你說她的鬼魂還害死過幾個人,那幾個人又是咋回事兒呢?”
楊二哥也歎了口氣,說道:“還能是咋回事兒,就是傳這小道消息的那幾個呗。”
強順聞言冷哼了一聲,“活該!”
我又問:“總共幾個,他們具體都是咋死的?”
楊二哥頓了頓,說道:“總共四個,三個男的一個女的,其中兩個男的跟那個女的,當時跟我們是同一張桌子,另外一個男的,是别的車間的。”
“女孩死了一年以後,車間有一次大修,咱車間這倆男的在磨機鑽着,誰知道,磨機突然自己轉了起來,把這倆男的活活兒悶死在了裏面,外車間那個男的,在用導鏈吊設備的時候,導鏈鏈子突然斷了,設備掉下來給砸死了,最後咱車間那個女的,上夜班的時候,從車間樓上掉下去,摔死了。他們出事兒以後,公安局都過來查過,說這個女的是自殺的,自己從樓上跳去摔死的,另外那三個男的,都是死于工傷事故,不過,咱們車間裏的人都知道,他們的死,跟女孩有關系,後來,車間裏又出了十幾次事故,最嚴重的,一個月出了七次事故。”
“不過這些出事故的人都沒死,最嚴重的骨盆粉碎性骨折,最輕的手指頭骨折,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在出事兒前幾天,在夜裏看見了女孩的鬼魂。”
楊二哥說完,我跟着問道:“依着你這麽說,誰看見那女孩的鬼魂,誰就要倒黴?”
楊二哥把懷裏的桃木劍又抱了抱,狠狠點了點頭,說道:“要不剛才我讓你們倆跟我一起跑呢,這女孩不能看,誰看見誰就會出事兒。”
聽楊二哥這麽說,我下意識朝強順看了一眼,沖他笑道:“強順,你可得小心點兒,你看見那女孩了,該你倒黴了。”
強順一聽,立馬兒把腦袋拱我身上了,說道:“二哥今天晚上抱着桃木劍睡,那我今天晚上我就抱着你睡了。”
我一聽立馬兒把他腦袋給他推一邊兒了,又問楊二哥,“這麽大的事兒,俺們進廠也有兩年了,爲啥一點兒都沒聽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