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扭過頭問小燕道:“小燕,你這次跟我過來,是打算住下來呢,還是看看就回去呢?”
小燕頓時一愣,眼睛盯着我,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這個問題。
強順在一旁插話道:“當然是住下來了,小燕現在都沒親人了,她親媽又不要她,你叫她回哪兒去?”
小燕感激地看了強順一眼,沖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又歎了口氣,對小燕說道:“你想留下來,哥很高興,不過,有件事兒,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小燕又點了點頭。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說道:“我還有一個弟弟,是、是個瘋子……”
弟弟現在是我們家裏的隐痛,弟弟瘋了的事兒,一直瞞着很多人,村裏很多人都以爲我弟弟在鄭州上大學,他們根本知道我弟弟已經瘋了,就被我們關在家裏。
我跟小燕把我弟弟的事兒簡單說了一遍,當然了,并沒有提慧慧的事兒,因爲我怕自己一下子提起兩件傷心事,承受不住哭出來。
我跟小燕說,弟弟從小跟西村一個瞎子學風水算命,後來洩露天機,瘋掉了,他叫黃山,比你大一歲,到了家以後,我就是你大哥,他是你二哥,你要是能接受黃山這個哥哥,你就住下來,家裏還有地方,你要是接受不了,你到家看看就回去吧。
小燕的眼睛看着我,盯了我許久,最後對我說了一句,哥,你太小看我了……
我苦澀地點了點頭,有小燕這句話,我的心算是徹底放到了肚子裏。随後,三個人高高興興進了村。
我們首先來到強順家門口,強順高興的對小燕說:“小燕,這就是俺們家,跟你哥家是鄰居,等我把行李擱家裏以後就過去看你。”
小燕點了點頭,我帶着小燕往自己家裏走,來到家門口,就見家裏的院門開着,走到門邊往裏面看了一眼,家裏的一切還是老樣子,隻是梧桐樹上葉子幾乎快掉光了。
我往家裏一指,對小燕說道:“這就是咱家,這時候估計咱奶奶跟咱媽都在家呢。”說着,我一把拉住了小燕的手,“走,進去看看咱奶奶跟咱媽,以後這裏也是你的家,咱爸咱媽其實早就想要個閨女,以後他們肯定會像親閨女一樣待你。”
進了院門,一邊拉着小燕往屋裏走,我一邊喊:“媽,我回來了。”
居然沒人應,我頓時一愣,又喊:“奶奶,我回來啦!”
還是沒人應,我趕忙又喊了兩聲,依然沒人應,我心裏頓時一沉,感覺氣氛不對,心想,家裏不會出啥事兒了吧?
松開小燕快步走進我父母住的東屋一看,屋裏沒人,連忙招呼小燕,又來到堂屋,拉開堂屋風門,還沒往裏面邁腳,就見奶奶在中堂椅子上坐着,一臉愁悶,我媽在我奶奶旁邊那把椅子上坐着,正低着頭在抹眼淚。
我頓時一愣,這是怎麽了,真的出啥事兒了嗎?
快步走進屋裏,我首先朝奶奶看了一眼,問道:“奶奶,怎麽了?”
奶奶緩緩擡起頭,看了看我,說了句,“你回來了。”
我又去看我媽,着急道:“媽,你咋哭了,家裏出啥事兒了?”
我媽看了我一眼,頓時泣不成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黃河,你、你弟弟昨天晚上,跑了……”
啥?我媽這句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黃山跑了?他瘋瘋癫癫的,他一個人,他……
我的眼圈頓時紅了,忍着難受,顫聲問道:“媽,黃山、黃山跑哪兒了?”
我媽繼續哭了起來,奶奶這時候輕歎了口氣,說道:“你爸一大早就出門去找他了,現在還沒回來。”
“我也去找他!”扔下手裏的行李,一轉身,我要奪門而出,不過,我看到了門口默默站立着的小燕,抹了把臉,轉回身,忍着悲痛對我媽說道:“媽,你别難過了,黃山跑了,我、我給你帶回來一個閨女……”說完,忍不住淚流滿面,擦了把眼淚,我又對小燕說道:“小燕,快去給咱奶奶跟咱媽磕個頭。”
小燕看了我一眼,趕緊放下手裏的包,過去給我奶奶給我媽磕了個頭。
我不知道奶奶跟我媽當時看見小燕是個啥心情、啥感覺,不過兩個人都勉強止住悲痛,你一句,我一句,柔聲問起了小燕。
強順這時候推門進來了,看看奶奶又看看我媽,目光最後落到我身上,說道:“黃河,你帶來個妹妹就這麽激動呀,全家都哭啦。”
我趕忙一拉他,把他拉出了門,小聲對他說:“黃山跑了……”
“啥?”強順聽了先是一愣,随即着急道:“那咱還不快去找呀!”
兩個人慌慌張張出了門,村裏村外,漫無目的的找到了天黑。
天徹底黑下來以後,我回到了家裏,我爸這時候也回來了,一家人相對無語,愁雲慘霧。
因爲有小燕在,我媽勉強起身做了頓晚飯,不過,全家人誰都沒心情吃,想想,我弟弟現在吃飯都需要人喂,這麽冷的天,這麽黑的夜,他會在哪兒呢,會不會餓着肚子呢,有沒有好心人給他喂口飯呢?
寫到這裏,我的心好疼呐好疼呐,又是淚流滿面、百爪撓腸,都是我這當哥哥的不好,我心裏有愧呀,我該死呀,我就不該活着!爲什麽老天爺對我弟弟這麽不公平,對我們家這麽不公平,蒼天沒眼呐!!!
勉強吃過晚飯,我把小燕拉到了院子裏,強打精神對她說,“小燕,對不住了,剛來家裏就讓你遇上了這種事……”
小燕搖了搖頭,“哥,你别這麽說,看着你,不是,看着咱家裏的人難過,我也很難受。”從她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來,她說的是真心話,我忍不住把她摟在懷裏,又掉下了眼淚。
老天爺,給我送來一個妹妹的同時,叫我失去了一個弟弟,從高祖以下,家裏開始一脈單傳,傳到了我這一代,難道還沒能擺脫這種命運嗎?
妹妹。當年,我太爺在響馬手裏給自己救下了一個妹妹,後來在山裏,給我爺爺抱來一個妹妹,再後來,奶奶在西村給我父親認下一個妹妹,而我……
難道,這也是家族的命運嗎?如果真是家族的命運,那我或許是最慘的一代,不但沒能擺脫家族的命運,我還付出了得一失一的代價!
當天晚上,我媽在堂屋給小燕收拾出一間房間,小燕住了進去,從此,韓小燕,便成了我們家的一員。
第二天,我跟父親一起出門去找我弟弟,一連找了幾天,猶如大海撈針,毫無音訊。
幾天後,又到我們當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人說,隻能列入失蹤人口,存檔備案,有消息就會通知我們,不過,至今杳無音訊,之後,我跟父親把弟弟身份證上的照片擴大複印,做成尋人啓事,一邊找一邊見人就發,有時候,跪在人家村口頭,挨着個兒。
兩個月後,在尋找弟弟的途中,我爸病了,我爸從我記事起就沒生過病,幾十年不吃一片藥,這一次,他差點死在尋找弟弟的路上,說是心疼,躺地上死去活來,後來到醫院一檢查,是心絞痛。
這時候,天已經冷了,我們的心,也涼了,找不見了,都幾個月了,真的找不見了,就算不餓死,這麽冷的天,也能把他給凍死……
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眼看着,就要過年了,合家團圓的日子就要來了,我主動放棄了尋找弟弟,帶着病怏怏的爸爸回家了。
這一年,我不知道我們家裏的人都是咋過來,還好家裏多了小燕,多了一個理智的妹妹,她默默的幫着我,幫我照顧着父母、奶奶。
弟弟走了,小燕無形中多少彌補了一些我父母心中的缺憾。
傷痛,總有結痂的那一天,随着時間的推移,隻要不去揭這些傷疤,表面上,也就沒那麽痛了。
一轉眼,年過了,冬天走了,春天來了。弟弟,雖然不知是死是活,但是我們還活着,人,隻要活着,路,就得繼續往前走。
正月初七,我重新振作了起來,我發誓,我要多多的掙錢,給奶奶、給父母一個最好的晚年,以我一個兒子能力,盡兩個兒子的孝!
原本,我打算再去找我們村的包工頭,找他說說繼續幹活兒,誰成想,初七那天下午,包工頭自己來找我了,在他身邊,還跟着一個“熟人”。
這個“熟人”不是别人,就是之前的那個主家中年人,中年人這次是專門來家裏找我的,他跟我說,他老婆的一個侄女,得了邪病。
當時奶奶也在場,就問中年人,得了什麽邪病,包工頭或許來之前已經給中年人介紹過我奶奶,中年人對我奶奶非常恭敬,客客氣氣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我在旁邊聽完以後,在心裏暗暗搖了搖頭,果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最短”,中年人老婆的那對銀镯子,真不是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