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臉扭到了别處,“我沒事兒。”
田田又問:“你眼睛怎麽紅了?”
“哦,眼睛裏進東西了。”我趕忙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又說道:“田田,咱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田田頓時露出一臉不樂意,“我還沒玩夠呢。”
沒辦法,又陪她來到一個噴泉台階上坐下,過了一會兒,田田問我:“你捉鬼的本事從哪兒學來的呀?”
我扭頭看了她一眼,“祖上傳下來的。”
“你家裏人都會嗎?”
我搖了搖頭,“我爸不會,我奶奶直接傳給我了。”
田田一笑,又問:“那從你學會這本事以後,總共抓過多少隻鬼?”
把頭擡起來仰望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說道:“到現在……總共也有十幾隻了吧。”
“這麽多啊,那你抓住他們以後,都把他們弄哪兒了呢?”
我依舊仰望着天空,說道:“送走,送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哪兒是他們該去的地方?”
我收回目光扭頭又看了田田一眼,“這個不能告訴你。”
“爲什麽?”
“有些事兒不是咱活人該知道的。”
“爲什麽不該知道?”
我頓時皺了皺眉,這小丫頭咋這麽多話呢,不該知道就是不該知道,語氣不快的說道:“你别問那麽多行嗎?”
田田一愣,臉上的興奮頓時落了下去,頭一低,委屈的說道:“我就知道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出來,跟你說幾句話你都嫌我煩。”
“我沒有嫌你煩,有些事兒真的不是你們該知道的。”
田田似乎不管我這些,從噴泉邊站了起來,“那我以後不會再煩你了。”說完,轉身就走。
我心說,這小丫頭咋這麽難伺候呢,趕忙也站了起來,喊了她兩聲,不理我,我隻好默默的跟在了她後面。
走了一段以後,田田猛地一回頭,“你還跟着我幹嘛?”
我淡淡地說道:“既然把你帶出來了,我就得平平安安把你送回去。”
我這話一出口,田田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扭回頭走了沒幾步,猛地跑了起來。
“田田!”我喊了她一聲,她沒停,我隻好朝她追了過去。
這小丫頭身子輕盈,跑的還挺快,很快跑出廣場跑上了那條來時的路。等我從廣場追到那條路上的時候,田田正氣喘籲籲的在路邊站着,等我跑到她跟前,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你走吧,我不用你送!”
我明白了,田田一定早就看出我心不在焉,心裏早就不痛快了,我這裏說話口氣稍一變,她那裏一股腦發洩出來了。
又歎了口氣,既然這樣兒,不如快到斬亂麻,我把聲音柔和了下來,語重心長的說道:“田田,你還小,喜歡一個人不是那麽容易的,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是要承擔很多責任的,像我這種人,心都死了,喜歡我有什麽用呢。”
“誰喜歡你了,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田田嘴上雖然這麽說,眼睛裏卻冒出了淚。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把臉扭到别處,說道:“這樣最好,那咱回去吧,時間不早了。”說着,伸手拉去她的胳膊,她猛地朝後一撤身甩開我了,與此同時,那眼淚從眼眶裏流了出來。
寫到這兒,是不是很多人都在爲田田鳴不平呢?麻煩你們也體諒一下我的苦衷。說真的,我當時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兒,從内心最深處來說,我也有點兒喜歡田田,但是我不能讓我自己承認我喜歡她,這麽做,我對不起死去的慧慧,我要确保我心裏隻有慧慧一個!
時至今日,時過境遷,現在的我再想起田田,總是同時想起《大話西遊》裏的那句經典台詞:“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
我錯過它了。
慧慧是我一輩子長不好的傷疤,田田是我一輩子追不回的遺憾,這或許,就是我的命吧。
肩并肩,跟田田一路往回走,田田抹着眼淚,我抽着悶煙,兩個人誰都沒說一句話。
回到地攤的時候,地攤上已經沒客人了,冷冷清清的,也沒見着老闆娘。強順跟小雅在燈底下一張桌子上坐着,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說笑着,兩個人挺甜蜜的。
我跟田田走進地攤,兩個人看見我們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田田誰也沒理,捂上嘴跑進了儲存室。
小雅跟強順這兩個可都不傻,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我們倆鬧别扭了,小雅狐疑地瞅了我一眼,也鑽進了儲存室。
強順走過來把我拉到桌子旁坐下,給我倒了半杯酒,問我咋回事兒。
我想了想,簡單的給他說了一遍。強順聽完立馬兒把臉拉了下來,說道:“你還不如不帶她去玩嘞。”
“長痛不如短痛。”我端起酒杯一口氣灌了下去,“不早了,咱也該回去睡覺了。”
強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你還能睡的着哇,我是睡不着了,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吧。”
我扶着桌子慢慢從座位上站起了身,淡淡說道:“真的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說完,轉身離開了。
這一夜,我失眠了,這心裏邊兒呀,五味陳雜……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強順床上居然是空的,被子還是昨天早上的樣子,心裏頓時一沉,他不會真的要跟我絕交吧。
匆匆忙忙洗漱完畢,跑到廠子裏一看,強順沒來上班,老闆還問我,強順今天咋沒來上班,我趕忙對他撒謊,強順發高燒了,都起不來床了,給他準個假吧,老闆聽了點點頭,也沒說啥。
我們屬于是“記件工”,就是按照成品個數算工資,你個人成品出的越多,你個人的工資就越高,一天不幹一天就沒錢,就是冷不丁少一個工人多一個工人老闆也不在乎。
那一天,心裏七上八下的,我都不知道是咋熬過去的,記件的個數,我出的是最少的,一天下來,連十塊錢都沒掙不到。
下班了以後,衣裳都沒來得及換,穿着髒兮兮的工作服趕到了地攤那裏。遠遠的,我就看見強順端盤子端飯在地攤上忙活着。
腆着個臉,我走到了他跟前,他隻看了我一眼,根本就不理我。我追着問他爲啥沒去上班,他冷冷跟我說,不幹了,以後就在地攤上做飯端盤子了。
我說道,端個盤子能給你多少錢。強順說,給我不了多少錢,不過我高興、我願意,等會兒我就把鋪蓋拿過來,以後我還住在這裏了。
這話說的就像給我心上戳了一刀,“強順,你說的是真的嗎?”
強順狠狠點了點頭。
我不由自主的朝身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刻,我覺得我一下失去了所有人,慧慧沒了,弟弟瘋了,現在從小跟我玩到大的朋友也要跟我決裂了。
穩下心神,我長長歎了口氣,老天爺,你爲什麽要一直這麽折磨我呢。
本想轉身離開的,不過,今天就是跟那奸商鬼約定的第三天,什麽事我都可以放下,這種事兒我放不下,這是我的責任、我的使命,沒人能替代得了我。
找了個角落,我呆呆的坐在了那裏。強順、田田、小雅,除了小雅時不時還朝我這裏看上一眼,強順跟田田連扭頭都不朝我這裏扭一下,直到客人漸漸散了,老闆娘從夥房出來發現了我,見我面前的桌子上空空的,連跟筷子都沒放,老闆娘責備了田田跟小雅幾句,催促她們兩個給我端酒上菜。
我趕忙沖老闆娘搖了搖頭,低沉地說了一句:“不用了老闆娘,我不餓,那些東西你準備的咋樣兒了?”
老闆娘點了點頭,“都準備齊了。”
我擡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将近十一點了,說道:“這點兒也不早了,咱把那些東西都搬到十字路口上去吧。”
老闆娘答應一聲,這就要進儲存室,這時候,田田已經鑽進了儲存室,小雅跟強順在外面,我朝他們看了一眼,兩個人不知道在小聲嘀咕啥,我趕忙一把拉住了老闆娘,低聲問道:“是你答應強順在你這裏打工的嗎?”
老闆娘一愣,說道:“沒有啊,他說他今天休息,來我這裏幫一天忙,怎麽了?”
我頓時松了口氣,沖老闆娘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沒什麽,我以爲強順要來你這裏端盤子呢。”
心情頓時輕松了不少,跟着老闆娘走進了儲存室。這時候儲存室裏給老闆娘騰出一片地方,紙房子、紙衣裳都在那裏放着,那六十六樣兒吃的呢,用六十六個袋子盛着。
因爲數量太多,我們兩個一次拿不完,老闆娘想叫田田小雅過來幫忙,我沒讓,女孩子大半夜的跑那十字路口不是啥好事兒。強順呢,遠遠的在旁邊看着,根本就不過來,顯得特别絕情。
我們兩個來回跑了好幾趟,總算是把這些東西全部運到了十字路口,最後,我叫老闆娘把之前的那些黃紙也拿了過來。老闆娘問我用不用她留下來幫忙,我搖了搖頭。
老闆娘走了以後,我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十一點四十五分,時間差不多了。
撇開心裏面所有的負面情緒,心平氣和的拿起那些黃紙點着,揮手朝路兩邊撒了撒,這叫“開路紙”,也叫“買路錢”,目的是讓附近那些孤魂野鬼行了方便。
撒完黃紙,找了塊石頭,在十字路正中心畫了個圈子。畫圈子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人不能站在圈子裏面畫,得繞着圈子外圍畫,要不然圈子裏就沾了活人的陽氣,請鬼不來。
圈子畫好以後,我把房子先放了進去,沖着十字路的四個方向,每個方向大聲喊上一句,“三天前跟我約好的那位朋友,出來吧,東西給你送來了。”
這是“喊魂”,原本這道程序是要喊本人名字的,不過那奸商鬼并沒有告訴我他叫個啥,隻能這麽喊了。
四個方向喊完以後,我面朝南蹲下身子,用火機去點那房子,不過就在這時候,突然感覺身後一冷,好像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慌忙回頭一看,竟然是田田,也不知道啥時候就站到了我身後。
我趕忙從地上站起身,問道:“田田,你咋來了?”
田田嘿嘿一笑,“來收我的東西呀。”
我一愣,這是又給奸商鬼上身了,頓時大怒,沖她吼道:“你咋不講信用呢!”
田田啧了下嘴,說道:“你别急呀,我不是告訴你了麽,把這個小姑娘也帶來,你不帶,我隻好自己把她帶來了。”
我攥了攥拳頭,“你到底想幹啥,真把我惹急了沒你啥好果子吃!”
田田又是一笑,“我也不想幹啥,就是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幫忙,你又聽不見我說的話,隻能再借借着小女娘的身子了。”
我瞪了她一眼,“我不會幫你的,你自己的事兒你自己去辦吧。”
田田忙說:“别呀小兄弟,咱都是做生意的,别把說話絕了呀,我不會叫你白幫忙的。”
我冷哼了一聲,“不用了,我不會幫你的。”
田田一聽,立馬兒說道:“你要是不幫,那我就天天來找這小姑娘。”
“你敢,現在就收了你,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田田嘿嘿嘿又笑了起來,“你以爲我是空着手兒來的麽。”說着,田田猛地一扯上衣,把上衣的扣子全扯開了,手又往身後一摸,從身後拽出一把切菜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刀已經架到了田田的脖子上,“你到底幫不幫?”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告訴你,我這一刀下去,你也脫不了幹系,弄不好你就是強奸未遂、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