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一步步朝羊圈這裏走了過來,眼看着快要來到近前的時候,突然打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村長,發現啥了麽?”
老頭兒當即停下了腳步,看了看我這裏的草窩,扭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停了能有兩三秒鍾,老頭兒開口問道:“你怎麽來了?”
一道不怎麽亮的手電光落在了老頭兒所在的雪地上,燈光晃動,很快的,有個人走到了老頭兒跟前,那人說道:“俺想陪村長你們一起找找。”
老頭兒一擺手,“不用了,你回去睡覺吧。”
那人又說道:“俺剛才出門的時候,看見村外有倆人影,正往南邊兒山梁那裏跑,是不是您要找的人呀?”
“什麽,你看清楚了?”
“俺看的清清楚楚,這不是趕緊過來告訴您一聲兒麽。”
老頭兒扭頭又朝草窩這裏看了看,我心裏又是一跳。就見老頭兒不再理會那人,轉身沖房子那裏喊道:“你們都過來。”
緊跟着,噼裏啪啦傳來一串跑步聲,之前那幾個人都跑到了老頭兒身邊,老頭兒擡眼朝南邊看了看,對幾個人說道:“往村子南邊兒追!”轉回頭老頭兒又對那人說道:“沒你的事兒了,回去睡覺吧。”
“哎”那人答應一聲,給老頭兒哈了哈腰。看樣子,這個秃頂童聲的村長威望還挺高。
眼下給老頭兒報假信兒的這人是誰呢,還能有誰呢,山裏人呗,估計老頭兒幾個人到山裏人家裏找過以後,山裏人就悄悄尾随老頭兒幾個出了門,這時候見老頭兒注意到了羊圈,他趕忙出來把老頭兒擋下了。
老頭兒這時候當真不再理會羊圈這裏,帶着那幾個人匆匆忙忙離開了,我頓時長長松了口氣,整個人松懈下來,這時候才感覺到渾身已經給冷汗浸濕,不過胸腔裏的心髒還在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等我徹底平靜下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外面靜悄悄的,忽然,身邊的亂草傳來了細瑟聲,一顆心立馬兒又揪緊了,好像有人在扒羊圈裏的草棚,難道,那老頭兒沒上當,又回到羊圈這裏找我們了?
“白仙姑,白仙姑,村長他們走遠了,你們都出來吧。”
我的媽呀,一聽這話,我一顆心總算落進肚子裏了,看來山裏人見老頭兒他們走遠了,回來叫我們了。還好我這時候年輕身體好,要不然這一夜驚魂動魄的,非給唬出毛病不可。
我輕輕扒開眼前的亂草一看,确實是山裏人,立馬從草窩裏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葉子,扭頭一看,奶奶這時候也從草窩裏站了起來,山裏人這時候正在扒強順藏身的那堆亂草,所幸我剛剛撒過尿,不知道強順給吓尿褲子了沒有。
幾下的功夫,山裏人把強順扒了出來,山裏人這時候也沒敢亮手電,草窩裏烏起碼黑的啥也看不太清楚,我就覺得強順趴在那裏一動沒動。
山裏人又把強順背到了身上,我扶着奶奶走出了羊圈,山裏人對我們說道:“村長搜過俺們家了,他不會再去搜咧,還回俺們家吧。”
奶奶沒說話,點了下頭。
書說簡短。到了山裏人家,那婦女在門口等着,屋裏黑着燈,伸手不見五指,走進屋裏以後,山裏人摸黑把強順放到了床上,随後山裏人說道:“白仙姑,我咋覺得這孩子又丢魂兒咧,我背着他他咋一動不動咧。”
“我看看。”奶奶應了一聲,緊跟着腳步聲傳來,估計奶奶摸黑朝床邊走了過去。
停了好一會兒,就聽奶奶說道:“沒事兒沒事兒,這孩子睡着了。”
我聽山裏人松了口氣,緊跟着山裏人又說道:“白仙姑,我看這飯是不能做咧,大半夜生火做飯村長肯定要懷疑的。”
奶奶說道:“還吃啥飯,别忙活了。随後,奶奶又說道:“黃河呀,你在哪兒呢?”
“我在門口這兒呢奶奶。”我答應了一聲,我這時候就站在房門邊兒上,因爲黑,沒往屋裏深走。
“你過來,跟奶奶說說你魂魄出竅以後都看見些啥。”
“哦”我趕忙摸黑朝床邊走去,也就幾步的功夫走到了床邊,就感覺一隻手拉在了我胳膊上,緊跟着,***聲音傳來,“坐床上吧,給奶奶仔細說說。”随後,奶奶又說道:“你們兩口子也找地方坐下聽聽,待會兒我有話問你們。”
山裏人跟那婦女趕忙答應一聲。
我給奶奶拉着坐到了床上,咽了口唾沫潤了下喉嚨以後,我一口氣把我跟着奶奶他們兩個走進山洞以後的遭遇,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給奶奶說了一遍,最後,我還着重說了那個秃頂童聲的老頭兒,把在羊圈那裏看見老頭兒的事兒也說了出來。
奶奶聽我說完,許久不見說話。停了好一會兒,那婦女說話了,語氣緊張,“小兄弟兒,你在那大院裏看見俺兒子麽有?”
我想了想她兒子的樣子,說道:“那裏孩子很多,我也沒注意,反正我看見的那幾個都不是您兒子。”
婦女立馬兒歎了口氣,山裏人說道:“孩兒他娘,沒事的,白仙姑能把這倆小兄弟的魂兒招回來,就能把咱兒子魂兒招回來,白仙姑,您說是吧?”
山裏人問罷,奶奶居然還是沒吭聲兒,我趕忙低聲叫起了奶奶,“奶奶……奶奶?”
一連叫了好幾聲兒,奶奶終于開口說話了,奶奶說道:“大侄子,我問你們兩口子,你們老實給我說,你們躲在這大山裏邊兒到底是在幹啥?”
聽奶奶這麽一問,我覺得***語氣有點兒不對勁兒,有股興師問罪的感覺。
這時候,我看不見山裏人兩口子的表情,也看不見***表情。奶奶說完,就聽山裏人吞吞吐吐說道:“俺們……俺們祖上真是打清朝那會兒就從外面遷進來咧,俺們沒躲。”
奶奶又問:“那你們是不是經常到山外去呢,都去幹些啥?”
停了好一會兒,山裏人回道:“俺是經常到山外那些村子去,就是賣山貨換點兒錢,再用錢買些油鹽、針線啥的。”
“除了這些,應該還有别吧?”奶奶這句話裏充滿了暗示,我覺得奶奶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啥。
又停了好一會兒,那婦女說話了,不過不是跟我奶奶說的,婦女說道:“孩兒他爹,咱跟白仙姑說實話吧,還瞞啥呀。”
婦女說完,整個屋子沉默下來,靜的隻能聽見山裏人沉重的呼吸聲,他似乎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又過了好一會兒,就聽山裏人短歎了口氣,說道:“俺們村那個山洞裏邊兒……住着一位大仙,聽俺爺爺說,那大仙是俺們白蓮教的護法仙,祖上還沒往山裏遷的時候,就相中了俺們村現在這個山洞,遷過來以後,就在山洞裏給大仙蓋了座廟堂,就是咱們在山洞裏看見的那座大院兒,每年春夏秋冬四季,俺們這些子孫都要進洞祭拜,祭拜的時候……還、還、還要帶上一個童子給大仙當祭品。”
奶奶問道:“是不是春天送童女,夏天送童男,秋天送童女,冬天再送童男?”
山裏人趕忙說道:“對對對,今年冬天……今年冬天該着俺家給洞裏送童男咧,可、可俺、可俺……”
“你沒在山外抓到合适的童男,他們就用你兒子頂賬了,對吧?”奶奶這時候的語氣變冷了,冷冷地問道。
山裏人聲音發顫了,“不、不、不是,不是俺沒抓到合适的童男,是、是俺不想抓那些孩子,俺也是當爹的人,俺知道沒了孩子是個啥滋味兒。”
唉!奶奶長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怪不得我聽人說山那邊兒每年都要丢上幾個孩子,咋找都找不到,看來都是你們造的孽!”
奶奶所說的“山那邊兒”,也就是我們這裏太行山餘脈的北麓,我們屬于南麓,北麓好像隸屬于林州市,也就是修建紅旗渠的那個縣級市,過去那裏人少地貧,别說丢孩子,還有倒賣孩子的。
奶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撲通”一聲,好像是山裏人給奶奶跪下了,山裏人顫着聲音說道:“白仙姑,白仙姑,俺沒造過孽,俺真沒造過孽……”
奶奶又歎了口氣,很平靜地說道:“起來吧,你就是造過孽,你家這孩子我也會救的,古人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嗎?”
“知道咧,知道咧……”
細碎了幾聲,山裏人似乎從地上站了起來,就聽奶奶又問:“你們在洞裏供那大仙,怕是有啥目的吧?”
就聽那婦女立馬兒說道:“能成仙。”
“啥?”奶奶似乎沒聽清楚,我聽的真真兒的,能成仙!真能嗎?
山裏人補充道:“俺們每家每戶隻要供足三年童男女就能全家成仙,俺們村裏人越來越少,這麽多的空房子,其實不是搬到山外咧,他們都成仙上天做神仙咧。”
“成仙?”奶奶呵呵笑了起來。
笑了好一會兒,奶奶說道:“我們家幹這行這麽多年了,還從沒聽說過有人能仙的,你們隻怕是給那洞裏的大仙騙了,我看那大仙指定是啥成了精的畜生。”
奶奶話音剛落,就聽那婦女說道:“不是咧白仙姑,真的能成仙,俺們村現在就住着一位老神仙咧。”
奶奶緊跟着問道:“那老神仙就是你們那位村長吧?”
婦女應道:“就是咧就是咧……”
奶奶又問:“他年齡不小了吧?”
山裏人接口說道:“不小咧,俺聽俺爹說,俺爺爺小時候他還抱過俺爺爺咧,俺爹說他都二百多歲咧。”
二百多歲了?我的親娘呀!我一直在旁邊聽着奶奶跟山裏人夫婦的對話,聽到這兒,我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那秃頂童聲的老頭兒要真有二百多歲,就是我高祖父活到現在也沒他年齡大,恐怕隻有我們祖師爺王守道活到現在能跟他有一拼。
不過,這世上真有這麽大年齡的人嗎?
奶奶聽了似乎并不吃驚,過了一會兒,奶奶很平靜地說道:“大侄子,你現在到外面看看,瞧村裏有啥動靜兒沒有,要是沒動靜兒了,回來跟我說一聲兒。”
“白仙姑,您想幹啥呀?”
奶奶說道:“要是沒動靜兒了,咱再到那洞裏走一趟。”
我這時候擔心地說道:“奶奶,萬一山洞給老頭兒派人守起來了,你去了人家就會抓住你的。”
奶奶說道:“不會的,他們抓的是你跟強順,既然你們從洞裏逃出來了,還會再進去嗎?”
我搖了搖頭,“打死我也不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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