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婦女這麽說,奶奶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幾百号人來到大山這裏邊兒,又不跟外面的人來往,久而久之,也隻能表哥娶表妹了,恐怕,他們全村人現在多少都有點兒血緣關系了。寫到這兒,叫我想起了前幾年去山西的那次,當地有個鎮子,鎮上的人全是天主教徒,其他地方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們哪兒的天主教有個很扯蛋的教規,教規規定,在教人士不能與教外人士通婚,當地信天主教的人也不是很多,結果呢,他們隻能自己鎮上的人娶他們自己鎮上的人,當時他們全鎮的人都已經有親戚關系了,這個跟那個是什麽親戚,那個跟這個是什麽親戚。跟我同行的幾個人就笑他們說,再過幾十年他們這個鎮子就完了,全成了近親結婚的,還别說,我們在那個鎮子上,還真遇上幾個癡呆兒童,不過是不是近親結婚造成的,這個就不好下定論了。我本人并不反感什麽入教入會啥的,不過就是反感這種帶有強制約束性的教規教條,很惡心,就像我這時候反感眼前這個不叫外人進村的規定一樣。
奶奶又問那婦女:“你家這孩子,是啥時候成這樣兒的?”
婦女剛要回答,山裏人搶先說道:“也就是前天。”
奶奶聞言,轉臉看向山裏人,又問道:“他是咋成這樣兒的?”
奶奶這麽一問,我見山裏人跟那婦女相互看了看,好像有點兒猶豫。當然了,他們的表情也瞞不過我***眼睛,奶奶挨着個兒看了看他們兩個,笑道:“你們不會還有啥事兒沒跟我說清楚吧。”我一聽,奶奶這話說的還挺婉轉,其實就是說,你們不會有啥事兒想瞞着我吧。
婦女一臉老實厚道,顯然從來沒走出過大山,說白了也就是沒見過啥世面、沒那麽多花花腸子。婦女張了張嘴,看樣子想說啥,不過,山裏人沒等她說出來,搶先說道:“俺們村子東邊兒有個山洞,那洞不讓孩子進,前天傍黑兒俺帶着孩子去套兔子,孩子不知道爲啥就跑進洞裏了,等俺追到洞裏的時候,孩子就在洞裏躺着呢,俺把他抱回家過了一夜就成這樣兒了。”
聽完,奶奶想了想,又問:“那山洞孩子爲啥不能進呢?”
山裏人看了看身邊的婦女,眼神閃爍,說道:“俺不知道,這是俺們老祖宗立下的規矩,是吧孩兒他娘?”
婦女聞言一愣,回過神兒來以後,趕忙點了點頭,不過我看她那樣兒,好像很想說點兒啥,卻又因爲山裏人的緣故不敢說。
婦女的反常當然也沒能逃過我***眼睛,奶奶沖婦女笑了笑說道:“大妹子,你是不是有啥話要說,有啥話就說吧,說出來聽聽。”
婦女連忙搖頭,“俺、俺麽話說……”
真沒話說嗎?你們到底想隐瞞啥?别看我當時小,我在一旁看的聽的,火兒都上來了。有道是,病不諱醫,這兩口子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就不能給個痛快話嗎?到底還想不想救兒子了。索性我奶奶脾氣好,要擱着是我,扭頭就走人了,愛說不說,你們兒子死活管俺們啥事兒,沒功夫求爺爺告奶奶似的從你們嘴裏擠話聽。
婦女說罷,眼睛看向了山裏人,山裏人還暗暗地給她遞了個眼神,兩口子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山裏人給婦女遞過眼色以後,還做賊心虛似的瞄看了我奶奶一眼。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奶奶跟前,搖着奶奶一條胳膊說道:“奶奶,我想回家,咱回家吧。”
山裏人兩口子一聽我這話,立馬兒顯得有點慌神兒了,那婦女又去解胳膊上那包袱,三下兩下,包袱解開了,一股子油炸香味兒從包袱裏散了出來,我一看,裏面包着個油乎乎的草紙卷,還冒着熱氣兒,婦女很快又把草紙卷打開了,我又一看,哇,是炸的油疙瘩,金黃金黃的,我肚子早就餓了,這饞人的。
還沒等我咽口水,婦女走過來把油紙卷塞給了我,說道:“吃吧孩子,這是嬸子剛炸的油兔子,還熱乎着咧。”
油兔子?分明是油疙瘩嘛,估計是叫法兒不一樣吧。
看見吃的,總算是安慰了一下我幼小的、受傷的心靈,雙手接過來,扭臉看了看奶奶,奶奶一笑說,“餓了就吃吧。”
我低頭咽了口口水,捧着草紙卷找塊石頭坐下來吃上了,确實是油疙瘩,确實是叫法兒不一樣。當然了,各位别說我有奶便是娘,見了吃的啥都忘了,我一邊吃着,我還一邊注意着山裏人那兩口子呢,就這麽點兒吃的,可哄不住我這個狡猾多端的孩子。
山裏人兩口子見我吃的挺香,都松了口氣,山裏人對奶奶說道:“白仙姑,你看俺家這孩子有救嗎?”
奶奶看了看山裏人,又看了看婦女,說道:“我看這孩子是給啥東西勾了魂兒了,那東西或許就躲在山洞裏,要不你們把我帶那山洞裏看看吧。”
山裏人一聽,立馬兒猶豫起來,婦女這時候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使勁兒搖了搖,婦女雖然沒說話,不過我還是能看出來,這婦女是在央求這山裏人答應。
停了好一會兒,山裏人歎了口氣,說道:“進洞……行,不過咱得等到晚上。”
我一聽,趕忙把塞進嘴裏的油疙瘩又掏了出來,說道:“晚上狼群還會來不?”
山裏人看了我一眼,說道:“放心吧小兄弟,狼群不敢來俺們村子這一片兒。”
“爲啥呀?”我又問道。
山裏人不算自然地沖我笑了笑,沒說爲啥,轉過臉對奶奶說道:“就委屈白仙姑在這山梁上等一天,晚上我帶您過去,這時候過去不方便。”
奶奶點了點頭。
随後,山裏人背着孩子帶着婦女,又回去了,我把他們塞給的油疙瘩吃了一大半,剩餘的給了奶奶,奶奶坐下來慢慢吃了起來,我坐在奶奶身邊,冷冷地看着山梁下那一家三口兒的背影,你們倒是回家暖和了,把我跟奶奶又晾這兒了,這叫啥待客之道呀,打發要飯的也沒這麽打發的,雖然肚子吃飽了,不過這心裏不痛快呀,大老遠的跑來,我們到底圖了啥?
到底圖了啥?我至今都沒弄明白到底圖了啥?天生不會笑,其實我會笑,會苦笑。
傍黑兒的時候,山裏人一個人來了,胳膊上還擓着個包袱,比中午那個大了很多,等山裏人把包袱打開,我一看,包袱裏包的是一個壇子,壇子上面還有蓋兒,把蓋兒揭開以後,撲鼻的肉香,裏面連湯帶肉,炖着一隻大兔子。
這時候,我幼小的、受傷的心靈又得到一絲安慰,雖然不叫進家門兒吧,這吃的還不錯。
書說簡短。吃過兔子肉,又等了能有一個多小時,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這時候,山裏人居然把強順背了起來,山裏人說,白天怕給人看見,不敢叫我們進村,這時候村裏人都睡着了,沒人能看見了。
山裏人說完,背起強順就走,奶奶拉上我,我一手抱着那空壇子,跟在了他後面。
很快的,我們從山梁上下來了。腳一踩着土地,我心裏又踏實了不少,放眼一看,這地方确實大,在山梁上看他們村裏的房子一個挨一個,這時候看來,各家各戶分布的很零散,每一家都隔着大老遠,而且從感覺上來說,很多房子裏面都沒生氣兒,或許真跟這山裏人說的那樣兒,十間房子七八間都是空的。
山裏人的家就在山梁邊兒上,下了山梁第一戶就是他們家,離那個瀑布很近。山裏人說,過去這裏不是他家們的房子,因爲這戶沒人了,離水源又比較近,他們這才搬過來的。
來到山裏人家門口兒,我打眼一瞧,一座純粹的石頭房子,沒有院子,房頂還是木質結構的,上面鋪着蒿草啥的。
這時候屋裏的油燈亮着,進了屋以後,那個婦女在外間屋一張床上坐着,床上的被子嶄新嶄新的,像是剛鋪上去的。山裏人招呼我跟奶奶坐下,他自己背着強順走到床邊,把強順放到了床上,那個婦女呢,趕忙給強順喂了點兒熱水。
我們之間也沒多說啥,山裏人随後走進裏屋拿出一個手電筒,我見他推了下開關,手電居然沒亮,“啪啪”拍了兩下才亮了,看樣子,他們村裏的人真跟山裏人說的一樣,一到天黑就不出門了。
山裏人把手電又關上了,對奶奶說道:“白仙姑,咱這就去那山洞瞧瞧吧。”
奶奶從凳子上站起身點了點頭,我也跟着奶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山裏人扭過頭朝我看了一眼,對奶奶說道:“白仙姑,這孩子就别叫他去了,那山洞裏不能進孩子。”
我把頭一歪,看着山裏人眨巴了兩下眼睛,奶奶說道:“沒事兒的,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樣,要出事兒他早就出事兒了。”
聽奶奶這麽說,我立馬兒沖山裏人呲了呲牙,别以爲本人是在笑,山裏人像看怪物似的打量了我兩眼,不再說啥。
出了門,山裏人帶着我跟奶奶一直朝北走,山裏人說那個山洞在他們村子的東北角。因爲要走過他們整個村子,山裏人連手電都沒開,一路上我們小心翼翼的,不過有一點很奇怪,我居然沒聽見一聲狗叫,好像他們村子裏根本就沒有狗。
很快的,我們平安穿過村子,來到山裏人所說的那個山洞跟前。
我這時候站在洞口打眼一瞧,洞口有成人高度、成人寬度,裏面黑漆漆的,似乎還有風,感覺臉上涼涼的。洞口生風,這說明裏面通着氣兒,也就是說這山洞應該不止一個入口,不過我那時候還小,不明白這個。
山裏人首先鑽進山洞,弄亮了手電,奶奶拉着我随後跟了進去。走進洞裏以後,借着手電光亮我朝四下一看,又是個葫蘆型的,口小裏大,外面看着一人多高,裏面足有三米高、兩米寬,左右石壁上怪石嶙峋,很不規則,現在想想,應該是個自然形成的山洞。
跟着山裏人在裏面走了好幾分鍾,居然一直不到盡頭,看樣子這洞還挺深,我忍不住問山裏人,“大叔,還有多遠呀?”不說話不要緊,一說話吓了我自己一大跳,洞裏居然有回聲,而且是很大聲,甕甕作響。
山裏人好像已經習慣了,回頭對我說了句:“一會兒就到咧,那裏俺們村的禁地,不去那裏看看,光看這個也看不出啥。”山裏人說着,突然就拐了彎兒了,我這時候才看出來,這洞不但深,還不是直的,七擰八拐的。又走了沒多遠,我還發現了一個岔路口兒,這叫我忍不住往頭頂看了看,心想,這座山不會都是空的吧,它不會猛地塌下來把俺們壓裏面吧。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我都快暈頭轉向的時候,山裏人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對我們說道:“到咧,前面就是俺們村的禁地。”
說着,山裏人舉起手電光朝前面照了過去,我歪着頭借着光亮朝前面一看,頓時倒抽了口涼氣。
這不是我夢裏的高牆大院麽!
(感謝“arhua”打賞的皇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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