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毒,人不能沾上這兩樣兒東西,沾上就完了。
跟奶奶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兒了,早出晚歸對我奶奶來說也算是常事兒,隻要出門前說一聲,爸媽就很少再過問。
這時候,我爸還沒從電焊鋪回來,我媽剛把飯做好,我跟奶奶算是走了一天的路,都累壞了,進到屋裏往凳子上一坐一動都不想再動彈。奶奶一臉疲态,我感覺她真的老了,看着她現在的樣子,真不敢想象她年輕時會是個啥樣子。
半個小時後,我爸回來了,這時候晚飯也晾的差不多了,不燙了,我媽招呼我們吃飯,奶奶這時候還在堂屋歇着,我已經領着弟弟在院子裏活蹦亂跳玩上了。
晚飯,玉米面稀粥,幹蘿蔔絲鹹菜,包了層白面皮兒的玉米面饅頭,這老三樣兒就是我小時候萬年不變的晚飯。
我爸好像不知道我跟奶奶今天去哪兒了,他早上去電焊鋪的時候我跟奶奶還沒有出門,吃着飯,我爸就問我奶奶:“媽,你今天帶黃河去哪兒了?”
奶奶牙口挺好,幹硬的蘿蔔絲也被她嚼的津津有味兒,奶奶放下筷子說道:“到十幾裏外的一個村子去了一趟。”
“幹啥去了?”我爸又問。
奶奶朝我媽跟我弟弟看了一眼,說道:“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這時候正吃飯呢,要是一提水鬼、屍體啥的,挺膈應的,我爸可能覺得沒啥,我媽肯定就吃不去了。奶奶雖然沒提水鬼、屍體,卻對我爸又說:“對了,吃過飯你去找一下思河,你們倆今天晚上跟我到西村煤灰坑去一趟。”
我爸聽了一臉困惑,問道:“晚上去煤灰坑幹啥?”
奶奶頓了一下,說道:“先吃飯,吃完飯你把思河喊過來,我跟你倆一起說。”
我爸一臉狐疑地看了看,他似乎已經意識到啥了,旋即落出一臉不高興,不過嘴上也沒說啥。
其中這頓飯吃的并不平靜,因爲我們家的傳統就是吃飯時說事兒。飯吃到一半兒的時候,我爸突然跟奶奶說:“媽,你今天聽說了沒有?”
奶奶一擡頭,不解地問道:“聽說啥了?”
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弟弟,說道:“咱村西邊兒那坑裏淹死倆孩子。”
“啥?”我見奶奶渾身一震,忙我爸問:“誰家的孩子?”
“不知道,不是咱村的,聽說是西村的。”我爸又看了看我跟弟弟,說道:“那倆孩子跟黃山大小差不多,那岸邊還有根魚竿、兩個褲衩,後半晌給人發現的,發現的時候那倆孩子臉朝下背朝上在水上漂着呢,早就淹死了。”
奶奶頓時一臉痛惜加自責,歎着氣問道:“這時候咋樣兒了?”
我爸說道:“聽說他們家裏人來了,把孩子拉走了,我還聽說……他們懷疑是有人把倆孩子推進水裏的。”
奶奶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咋會是推進水裏的呢,推進水裏褲衩能在岸上放着,肯定是那水鬼作祟呀……”奶奶又說:“趕緊吃飯,吃完飯趕緊去找思河過來。”
吃過晚飯,我爸去找王思河了。奶奶用一個淨碗到水龍頭那裏接了少半碗清水,拉着我進了她的裏屋。裏屋的電燈拉開以後,奶奶把水碗放到床頭桌子上,把她那個放行器的櫃子打開了。首先從裏面拿出兩塊桃木牌,小學生課本那麽厚,比煙盒大一點兒,随後又從裏面拿出毛筆硯台。奶奶這個櫃子裏好幾方硯台,有專門研朱砂的,有專門研墨汁的,還有專門研雞血狗血的,奶奶這一次拿出的是一個研朱砂的硯台,硯台裏還放着一個包着朱砂的黃紙包。
木牌毛筆硯台,全都放在桌子上,奶奶把黃紙包打開倒進硯台裏少許朱砂,然後用清水稀釋,等把朱砂清水和勻以後,從身上掏出一根針,我一看,又到了我無償獻血的時候了。這時候,我已經給奶奶紮習慣了,反抗也是紮,不反抗還是紮,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逆來順受。
奶奶給我指頭上紮出血,滴進硯台裏幾滴,又用毛病攪了攪,随後把兩塊桃木牌放好,在桃木牌上分别寫道:“司水二郎真君”、“司水地龍真君”,翻過來又寫:“敕”、“令”。
牌子剛剛寫好,外屋傳來我爸的聲音,“媽,我把思河喊來了,到底是啥事兒呀?”
奶奶在裏屋回道:“有點事兒,你倆現在聽好了……”奶奶一邊說着,一邊從櫃子又拿出幾張黃紙,黃紙點着開始熏兩塊桃木牌,“咱待會兒啊,到西村煤灰坑裏撈個屍體。”
“啥!”我爸跟王思河在外屋同時一聲驚呼,顯然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奶奶繼續用黃紙熏着木牌,不緊不慢說着:“你們倆别怕,就是孩子屍體,撈上來以後找個地方埋了就成了。”
我爸撩開門簾進了裏屋,臉上顯得很不痛快,奶奶看了他一眼,把兩塊牌子遞了過去,“二郎真君這個你帶着,另一個給思河。”
我爸猶豫了一下,随後接過牌子說道:“媽,這可是最後一次,以後再有這種事兒,可别再找我了。”說完,撩門簾又出去了。
奶奶輕輕歎了口氣,往随身包袱裏收拾了東西,拉着我也出去了。
我至始至終沒說話,不過這一切全給我看在了眼裏,我爸當年反對我奶奶,就像現在反對我一樣,不過,我現在老老實實、一門心思在家寫書,他倒是不反對了,好像隻要我不去碰那些東西,我就是他的好兒子。
臨出門的時候,奶奶從我床底下抽出兩根長竹竿子叫我拿上。随後,交代了我爸跟王思河幾句。王思河一項對我奶奶言聽計從,奶奶叫幹啥他就幹啥。
書說簡短。我們一行四人,很快來到了西村煤灰坑這裏。這時候,大概在晚上九點多種,不到十點鍾,
奶奶站到煤灰坑邊兒看了看,随後給我爸兩人一指,“那屍體就在那一片兒,水也不深,還不到十尺。”
聽奶奶這麽說,我爸跟王思河就要脫衣服。奶奶趕忙攔下了他們,說再等一會兒,還有點兒事要做,說完,奶奶跟我把兩根竹竿子要了過去,從包袱裏抽出兩個紅繩,這紅繩屬于是好幾根紅頭繩綁辮子似的,穿插着綁一塊兒的,裏面還綁了一根蘸了黑狗血的墨鬥線。兩根紅繩分别系在竹竿一頭兒,系好以後把竹竿子又還給了我。随後,奶奶又在水邊點了一盞引魂燈,模樣就跟孔明燈差不多,下面有托盤,能放地上,打遠了看,悠悠忽忽的很像鬼火。
引魂燈點過以後開始往水裏撒香灰,手續是很繁瑣,跟百餘年前我高祖父讓人下井撈小蘭跟張江屍體的時候還不太一樣,我高祖那時候是在晌午,我們這是在晚上,而且張江跟小蘭的鬼魂當時也沒變成水鬼,這時候,不但晚上下水,水裏還有個要命的小玩意兒。奶奶這時候,心裏當然有數,要是沒數她也不敢叫我爸兩晚上過來。
最後,奶奶又給我爸跟王思河沒人一個桃木楔子,那桃木楔子上面點的現在也是我的血。交代他們,下到水裏以後,要是感覺不對勁,就用桃木楔子往身上那牌子上紮,撈屍體的時候,最好一個撈,另一個揪着另一個人衣角。
我爸跟王思河答應一聲,這就脫衣服下水了。他們下水以後,奶奶從我手裏要過一根竹竿,交代我,看見啥了就用竹竿子那頭兒的紅頭繩可勁抽。
前面說過,煤灰坑這裏的水面并不寬,竹竿子在加上紅頭繩,一下子就能抽到坑那頭兒,可以說,附近整個這一片水面都能被我們打到。
很快了,我爸跟王思河到了奶奶指過的地方,王思河浮在水面,我爸一個猛地紮進了水底。
停了一會兒,我爸出來了,王思河又一個猛子紮進了水底。兩個人來回紮了又七八下,我爸對着岸上喊道:“媽,這裏根本沒有屍體,水底全是淤泥。”
我看向了奶奶,奶奶這時候一愣,随後對我爸喊道:“你們兩個先上來歇會兒,我想想辦法。”
我爸跟王思河很快遊上了,我爸摸了一把臉上水,問奶奶:“媽,你是不是弄錯地方了。”
奶奶搖了搖頭,“不會錯的,鼠仙告訴我的地方,肯定不會錯的。”說着,奶奶朝附近看了看,嘴裏說道:“怎麽連棵樹都沒有呢。”
“媽,你找樹幹啥呢?”王思河問道。
奶奶說道:“那孩子淹死也有一兩年多了,肯定在淤泥裏,找根樹枝啥,你們往淤泥裏紮一紮。”
王思河說道:“媽,你手裏的竹竿子不就行嘛。”
奶奶猶豫了一下,随後把我手裏的竹竿子要了過去,給了王思河,我爸擡手把我奶奶手裏的竹竿子也要了過去,說道:“俺們倆一起紮。”
奶奶忙說:“這可不行,這竹竿子還有大用呢。”
我爸一擺手,“啥大用,沒事兒,走思河。”
噗通,噗通。
我奶奶想跟我爸要過竹竿子,還沒要呢,我爸跟王思河又跳水裏了,奶奶對着他們說道:“留一根竹竿子在岸上。”
我爸一回頭說道:“沒事兒,我們兩個一起紮能快一點兒。”
奶奶跺了下腳。
我爸跟王思河在水裏紮了上了,沒一會兒,王思河大叫了一聲,“紮到了紮到了。”
我爸也朝他紮的地方紮了紮,說道:“這裏紮着就是不一樣,思河,你給我拿着竹竿子,我下去把它摸出來。”
說着,我爸把竹竿子塞給王思河,一個猛地紮了下去。停了好一會兒,我爸從水裏浮了上來,奶奶見了忙問,“是那孩子嗎?”
我爸回道:“是,就是陷淤泥裏了,我一個拽不出來。”
王思河說道:“哥,我跟你一起拽。”
王思河把手裏的竹竿子往水裏一紮,兩個人一起潛進了水裏,這一次,停了好一會兒,一直不見動靜兒。
我無聊的朝水兩邊一瞅,頓時吓了一跳,擡手一指,對奶奶說道:“奶奶你快看,那是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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