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這時候身披黑蓑衣、頭戴黑尖帽,右手拿着哭喪棒,左手拿着紙鐵鏈,身體是我爸的身體,不過說話的神态和語氣跟我爸一點兒都不一樣,我爸說話走路特别厚重、特别有男人氣概,眼前這個,就是一扭扭捏捏的娘娘腔,叫我這當兒子都替他害臊,我爸要是看見他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會吐血的。
王思河這時候說話了,也是娘聲娘氣兒的,“白仙姑,您這孫子小時候不好養吧?”
我一愣,這話……我咋好像在哪兒聽過呢?我扭過頭又看了王思河一眼,王思河這時候跟我爸的扮相差不多,白蓑衣、白尖帽、哭喪棒,不過左手裏拿的跟我爸的不一樣,我爸拿的是紙鐵鏈,他拿的是招魂幡。
奶奶忙沖王思河陪笑道:“也沒啥,小時候就是愛哭。”
“不止隻是愛哭吧……”我爸歪着頭看着我,表情像少女,臉卻是我爸的臉,看着他叫我這當兒子的又别扭又尴尬。
奶奶聽了把臉色微微一正,說道:“兩位仙家,别說我這孫子了,咱辦正事兒要緊。”
我爸微微一颔首,王思河說道:“那就請白仙姑爲我們姐妹帶路吧,不過……您這孫子最好别帶上。”
奶奶看了我一眼,顯得有點兒爲難,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說道:“黃河呀,奶奶本想帶上你去見識見識的,不過仙家不同意,聽***話,回家吧。”
感情,頂風冒雪我等了大半夜,最後就等來個“回家吧”?我看着奶奶,露出一臉可憐巴巴的委屈,心說,太好了,我早就想回去了,我一臉很委屈地問奶奶:“奶奶,那、那……那供桌上的東西我能吃嗎?”
奶奶一聽,臉上又顯得爲難了,又摸了摸我頭,朝身邊的我爸跟王思河看了看,欲言又止。王思河這時候說話了,“吃吧,沒事兒,那些水果肉呀罐頭的,可以吃,你奶奶油炸的那些花供不許動,我們不喜歡凡人的口水。”
奶奶立馬兒沖王思河笑了笑,對我說道:“聽見仙家說的話了吧,去吧。”
“嗯!”我連忙應了一聲,一溜煙兒跑了。
身後,傳來我爸娘聲娘氣的聲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知道吃呀玩兒的,白仙姑,您家這怪物可得好好兒調教呀……”
你是才怪物呢!
我一口氣跑回了家,還好院門是虛掩着的,推開門我就進了院子,這時候,院子裏那張供桌不見了,整個兒黑漆漆的,我朝東屋看了一眼,估計我媽跟弟弟已經睡下了。
關好院門,走進堂屋拉開燈一看,我高興了,那張供桌在屋裏放着呢,估計是給那倆仙家搬進屋的,上面的好吃的一樣兒都沒少。
我咽着口水把上面的食物挨個兒看了一遍,燒雞、牛肉、魚罐頭、糖糕、菜角……
我一轉身出了堂屋,來到東屋門口一推房門,門從裏面抵上了,我一邊拍門一邊喊。或許因爲家裏有事兒的緣故,我媽沒睡瓷實,喊了兩聲屋裏的燈就亮了,緊跟着我媽在裏面問我,“法事都做完了?”
我回答說:“做完了。”
“那你爸呢?”
我想了想說:“我爸跟奶奶去高速公路底下了,奶奶叫我先回來的,我爸可能……”我話還沒說完,我媽披着衣服把門打開了,我邁腳進了屋,我媽又問我:“那你咋還不睡呢?”
我說道:“我想叫你們一起去吃好吃的,奶奶說能吃了。”
我媽扭頭朝屋裏的座鍾看了一眼,我也看了一眼,十一點半了。我媽說道:“這都快十二點了還不睡,就知道吃,等明天再吃吧。”
我看了我媽一眼,不敢再說啥了,明天再吃就明天再吃。我耷拉着腦袋回到了堂屋,供桌上食物發出的誘人香味兒叫我忍不住朝它們看了一眼,不成想,肚子居然很配合的咕噜叫了一聲。
我走到桌前把它們挨着個聞了一遍,咽了好幾口口水,不過我沒有伸手,轉過身,朝自己的床走去,走的十分掙紮,兩步一回頭,等我走到床邊再回頭的時候,登即吓了一跳,頭發差點沒立起來,就見供桌底下貓着兩雙綠油油的眼睛!
我心跳登即加快了,這倆是啥?桌子底下沒有燈光,又晦又暗,那兩雙眼睛就跟四盞鬼火似的,幽幽乎乎的……
看了能有那麽幾眼,我深吸了一口氣,仗着膽子朝桌子走了過去,生怕那倆玩意兒突然竄出來咬我,我把身子弓了下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又朝供桌走了兩步我看清了,桌子底下趴着兩條……狗?就是腦袋沒狗那麽大,跟村裏那些菜狗個頭兒差不多,不過沒菜狗那麽渾實,身子是細條兒狀的,尾巴特别大,再走近兩步一看,徹底看清楚了——黃鼠狼!
我們這兒的黃鼠狼是不少,不過跟狗這麽的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猛地朝地上“嗵”地跺了一腳,一般的小動物,你隻要朝地上跺一腳,立馬就能把它們吓的連竄帶跳,有些膽小的直接就吓尿了。不過我現在這一腳跺下去,供桌底下那倆黃鼠狼居然一動不動,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唬不住别人就該自己沒底了,我見它們倆不怕,我心裏頓時發毛了,不敢再往它們跟前湊,倒退着退到了床邊兒。我床底有竹竿子跟木棍,那是我媽搭豆角架用的,春末夏初的時候給菜地裏的豆角搭上架子,秋天的時候收起來放到我床底下。
扶着床沿兒我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往床底下摸,不過眼睛沒往床底下看,死死盯着桌子底下的那倆黃鼠狼。
狗、狼,包括狐狸黃鼠狼,它們這些畜生都是天生的獵手,在跟它們對峙的時候絕對不能轉身,甚至連眼神都不能動,眼神兒稍向别處一動,它們立馬就撲過來了。比如你在路上遇到一直惡犬,你想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它,你去拿石頭的時候,眼睛就得盯着它,你要是一低頭,它很有可能趁勢就會撲過了。有些畜生還會讀心術,你心裏一露怯,眼神兒裏就帶出來了,導緻它那邊兒士氣大漲,還得撲你。
我在從床底下摸到一根比我手腕細一點兒的木棍,慢慢抽出來以後我站起了身,這時候,供桌底下那倆黃鼠狼居然還是一動不動。
雙手攥木棍,我膽子壯了幾分,朝供桌小心翼翼走了過來,走到一定距離,感覺木棍兒能夠着那倆玩意兒了,我把棍頭朝它們捅了過去。
叫我沒想到的是,我居然一棍子捅在了其中一個身上,兩個家夥居然連躲都不躲,我挨個兒又捅了它們幾下,它們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好歹爬起來折騰兩下呀。木棍捅它們身上軟軟的,很有肉質感,我當即就納了悶了,難不成是倆死黃鼠狼?不過死黃鼠狼的眼睛有這麽亮的嗎?
黃鼠狼跑家裏趴桌子底下就夠稀罕了,居然眼睛還明亮亮的一動不動,這也太詭異了,我感覺自己頭皮有點兒發麻了。我又退到了自己床邊,在我枕頭邊兒上放着一個手電筒,我一手拿木棍,一手拿手電筒,打開手電筒朝桌子底下一照,确實是倆黃鼠狼,而且還是兩隻不知道長了多少年頭兒的老黃鼠狼,嘴巴上的須子跟眼睛上的眉毛都白了。
這時候我發現兩隻黃鼠狼身邊還放着一個木頭牌子,牌子是立着的,剛才因爲桌子底下太黑一直沒發現,這時候我用手電筒一照,牌子上居然還寫着字,用粉筆寫的,上面寫着:“不許碰這兩位仙家”,看樣子是我奶奶寫的,我頓時一愣,這兩隻白胡子黃鼠狼是兩位仙家?
我手裏的木棍掉地上了,心裏一沉,壞了,附在我爸跟王思河身上的那倆仙家,估計就是這倆黃鼠狼,它們這是把肉身留下,魂魄出竅附在了我爸跟王思河身上,這要是叫奶奶知道我用木棍捅了仙家的肉身……後果很嚴重,而且聽它們說話那口氣,應該就是我在村外丁字路口撞上的那倆過路仙,當時聽她們的聲音就像兩個很漂亮的仙女,差點兒沒勾起我這個早熟小少男的遐想,沒想到,竟是倆煞風景的黃鼠狼。
我彎腰從地上把棍子撿了起來,放到床下以後,索然無趣地脫衣服睡覺,上衣脫掉我就脫褲子,褲子脫到一半兒,我忍不住扭頭朝桌子底下又看了一眼,就見那倆黃鼠狼還在眼睛冒光的盯着我。
我抽了兩下鼻子,我這邊脫褲子露小**,那倆母黃鼠狼趴桌子底下眼睛冒着光看着,咋感覺這麽不自在呢。
我把褲子又提上了,走過去蹲到桌子底下給它們倆轉了個位置,随後脫衣服關燈睡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覺渾身一冷,好像有人把被子給我掀開了,我迷迷糊糊把眼睛睜開一看,屋裏的燈亮着,耀眼生花,在我床邊,還站着一條人影,我擡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是奶奶,帶着困意對奶奶說了一句:“奶奶你回來了。”
我的話音沒落,奶奶厲聲問我:“誰叫你動她們的?”
我一時間沒明白奶奶這話啥意思,回問了一句:“動啥呀?”
奶奶又說:“桌子底下那倆仙家,我不是寫了牌子嘛,你動它們幹啥。”
一聽奶奶這話,我睡意立馬兒減了一大半兒,從床上坐起來把被子重新拉到身上,慢吞吞說道:“我脫衣服它們盯着我看,我就給它們轉了個位置,臉對臉,叫她們自己看自己了。”
“你、你這倒黴孩子!”奶奶猛地把手擡了起來,我見要打我,趕緊蒙頭鑽進了被窩裏。
“出來!”奶奶再次把被子給我掀開了,“把衣服穿上,給兩位仙家磕頭賠罪。”說着,奶奶把我被子給我抱走了。
我一看這不起來也不行了,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奶奶這時候走進裏屋不知道去幹啥了。
我走到供桌跟前揉揉眼睛朝供桌底下一看,那倆黃鼠狼不見了。我心裏頓時高興了,這就不用給它們磕頭賠罪了,找奶奶要回被子躺床上接着睡,一轉身,我的媽呀,我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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